考察的后一站，来到了素有“人间天堂”之称的苏州。｛免费 .o｝团员们都很开心，都知道来苏州的目的，其实就是旅游的，放松的，这也是图画为了犒劳大家做出的决定，好让这次考察学习画上个圆满的句号。不过正式的说法，是来学习城市绿化的。崔定一上任就提出了创建全国园林城市的口号，来苏州考察再合适不过。
    这一路上，王梓明总显得心事重重。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尹红妹真相，那就是图画正针对她一手打响的“青龙模式”暗中展开调查。这个调查的影响究竟会有多大，威力有多大，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对于尹红妹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很有可能要影响她的仕途。王梓明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尹红妹谈一次。
    到了苏州，少不得要参观苏州的园林。白天游览了四大名园，晚饭后又去了金鸡湖夜景。在金鸡湖畔，王梓明瞅个机会，对尹红妹说，红妹，呆会回酒店后，我们出来走走吧。尹红妹说，你今晚没约会了？林美丽呢？王梓明笑着说，哈，这不正在约你吗。尹红妹说，不胜荣幸啊。王梓明说，酒店后门等你。尹红妹说，不去。
    哪知回到酒店后，图画把王梓明和林美丽叫到自己房间，让他们各自谈了这次考察学习的感受。重点当然是旧城改造中的拆迁问题。林美丽说的比较全面，根据到的，听到的一些好的经验和做法，又结合全国发生的几起违法拆迁导致的大事件，毫不客气地指出了“青龙模式”的种种弊端，表达了自己担心，说这样下去，万川肯定也得出事，出大事。图画认真地听着，没做什么评论，只是微微地点头。等林美丽说完，图画转向王梓明说，梓明，你的法呢？
    王梓明简单地说了说，观点和林美丽的差不多。这个时候，他当然得按照图画是思路说下去，再说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图画既然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为什么不想办法说服崔定加以制止呢？即使不能完全制止，起码也得采取措施把这个事情降降温，这样就能保护一些像尹红妹这样的干部。所以他发表完自己的法后，试探着问图画说，图市长，能不能说服崔书记，理性对待“青龙模式”呢？或者让他自己下去搞搞调研，说不定他就能认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图画摇了摇头说，没用的。关于这些问题，市里收到过很多举报信，我个人已经向崔书记提过五六次了，并且还拿到常委会上做了讨论。但崔书记的决心很大，一再阐述他的“阵痛”论，说要发展就必须让某些人做出牺牲，听不进去任何劝告。
    王梓明再一次感觉到了问题的复杂性。以为崔定即使不从谏如流，也会对盟友图画的建议慎重考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固执，用难听点的话说，是不见不棺材不落泪啊。不过在有些激进派来，这也许正能说明崔定是个有魄力，有能力，有手段，敢于开拓创的市委书记。青龙的城市规划是很漂亮，两条大马路已经初见规模了，完工的话，确实是县城的亮点，这一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书．M  .o纯》一心要做出政绩的张有智和崔定，再加上一心要捞些资向上爬的尹红妹，就像一列飞驰起来的火车，想刹车已经很困难了。
    来这个事情，王梓明完全可以按照图画的吩咐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但牵扯着尹红妹，就有些绊手绊脚了。也就是说，他是有私心的。所以听了图画的一番话后，他又说，难道非得等出了什么大事，崔书记才能重视起来？
    图画说，我们当然不能等着出什么大事，那不是我们的初衷。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实事求是地向省里反映，让省里重视这个事情，如果主要领导能做出批示，相信崔书记会冷静下来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要求你和美丽两个人做好调查的原因。回万川后，我们还要去青龙做一些实地的调查，抓住一到两个重点事件，全面掌握第一手资料，用事实说话，客观公正地反映问题。这个任务很重，希望你们两个要认真对待，并做好保密工作，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从图画房间出来，王梓明才想起和尹红妹的约会，急急地出了酒店后门，到尹红妹正站在灯影里等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她穿着件束腰的风衣，竖着领子，脸冲着别处，也不王梓明，显然有些不高兴了。王梓明赶紧跑过去说，对不起红妹，刚才有些事情。尹红妹还着别处，说，你晚上还真忙啊，人家都是日理万机，你是夜理万机。王梓明嘿嘿地笑着说，向图市长汇报了下考察学习的事情，耽误了点时间。走吧，我们出去走走，这苏州真是好地方。
    尹红妹还站着不动。王梓明上去揽了下她的腰，她才跟着走了，撅着嘴说，人家的脚都站疼了。
    王梓明对于尹红妹，毕竟还是有感情的，这会听她说出这嗔怒的话来，不觉又心软了。这一刻，他已经决定要把真相告诉她了。自己不能眼睁睁着她陷进去啊，虽然刚刚答应过图画要绝对保密。王梓明这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很虚伪的。没办法，人这种动物太复杂了，再加上这个复杂的社会环境，想不虚伪都难。
    苏州的夜晚实在太美妙了，就连空气都充满着浪漫气息。王梓明和尹红妹并肩走在这异乡的街头，恍如走在以前出现过的梦境里。没走出多远，尹红妹的情绪就完全好起来了，感叹地说，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走不到尽头。王梓明还在低头想着刚才图画交待的任务，心不在焉地说，这样走下去，是很危险的啊。尹红妹说，什么？有什么危险？王梓明这才发现自己有些答非所问，到路边一家酒吧的霓虹灯在闪烁，就说，走吧红妹，我请你进去喝一杯。
    酒吧里客人不多，很安静，只有流水般的音乐在若有若无地流淌着。尹红妹显然很乐意和王梓明单独呆在一起，显得很兴奋，脸红红的，脱去风衣的她，饱满的胸脯高耸着，并且随着身子的扭动而微微颤动，在朦胧的灯光下尤其是赏心悦目。两杯酒下肚，王梓明着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尹红妹，想起那些曾经疯狂，曾经感动的日子，不免暗暗感叹。有个电视剧叫做《趟过男人河的女人》，其实男人和女人都在趟河，趟岁月的河。那些曾经激起的涟漪和浪花，不管是开心还是悲伤，都已经随着岁月的河流远去，再也捡拾不回来了。即使勉强而为之，也再不会有当初那种心情，那种**。这样说来，一切都值得珍惜啊。
    王梓明说，红妹，你能不能不分管城建工作？
    尹红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说，为什么？张有智信任我，才把这个重担交给了我，我哪有拈轻怕重的道理？再说我刚被提到副县长的位子上，马上就撂挑子，像什么话啊，不符合我的性格啊。
    王梓明说，你的性格我知道，争强好胜，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做出成绩，还爱出风头。
    尹红妹嘻嘻的笑着和他碰杯，说，知我者，你也。
    王梓明喝了一口酒说，不过今晚我说的，不是这方面的原因。红妹啊，你是聪明人，难道你没发现你们旧城改造中出现的一些问题？
    尹红妹说，你是指拆迁方面？
    王梓明说，嗯。
    尹红妹放下手里的杯子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问题固然是有的，不过话说回来，哪个地市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拆与建，身就是对立面，就像打仗，你不杀死敌人就会被敌人杀死。我相信你到了战场上，也会像我一样，选择勇敢杀敌而绝不会退缩的。
    王梓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尹红妹竟然把拆迁户比作敌人，要和他们做你死我活的斗争，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也难怪青龙会出这么多的问题，民怨会这么大。来图画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也不是在无事生非啊。实际情况，有可能比她掌握的更严重。王梓明很奇怪，自己在槐河那阵，尹红妹不一直是很温柔的吗？怎么现在一做了副县长，脾气就又变了呢？
    不管怎样，还得做后的努力。王梓明说，红妹，你这样认识拆迁工作，实在太可怕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把群众做我们敌人，那我们注定是要失败的。再者，我认为做好工作的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你是要承担责任的啊。
    尹红妹笑了笑说，梓明，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我挺感动的。不过既然接受了任务，我就要把任务完成，决不能半途而废。有句话叫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如果我现在听从你的劝告，把拆迁工作停下来，那些已经被拆迁的拆迁户会愿意吗？他们会群起而攻之，我们的工作会更被动，甚至会出更大乱子。所以只有一鼓作气，坚定不移地按照既定政策执行下去，否则留下一大批半拉子工程，再想拾起来就难上加难了。
    尹红妹信心十足地说着，语气里是志在必得的坚定。王梓明觉得此刻的她就像一个火车司机，正在驾驶着一列失控的火车，轰隆隆地行驶着。
    论口才，自己肯定是说不过尹红妹的。来只有点拨点拨她了。王梓明说，红妹，出发前图市长给你握手时候说的那一番话，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吧。
    尹红妹呵呵一笑，说，当然知道。要我说，图市长做事是很稳健，但有时候也太稳健了，迈的步子太小，远没有崔书记手笔大。乱世用重典，在拆迁工作上，也是这个道理。你出手不狠，就会被对方的气焰所压倒，一间房子都别想拆掉。那我们的城市呢？永远都是破破烂烂。现在的拆迁户都把自己的破房子当宝贝，一开口能把人吓死，你补偿的越多，他越觉着自己吃亏大，和他们讲道理能把你气死累死。目光短浅啊，几年后回头，他们就知道政府这样做的苦心了。我这样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老百姓有一个好的生活和出行环境？
    王梓明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只是伸伸脖子，咽了口唾沫。
    尹红妹继续说，我当然知道，在“青龙模式”方面，图市长可能有不同的法。不过我作为副县长，实际上只是一个决策的执行者。县里有县委书记张有智支持，市里有市委书记崔定支持，我还怕什么？我只有做出成绩，来回报领导们对我的信任。至于图市长这里，我当然也不会得罪她的，你没到这几天我一直在努力向她靠近吗？
    王梓明插话说，是啊，命都不要了。
    尹红妹呵呵地笑，说，不过那晚喝那么多酒好像是白喝了。
    王梓明问她为什么这样说。
    尹红妹说，你傻啊，图市长刚好到我在你怀里，这不等于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吗？我当时到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就好像自己一直怀疑的什么东西得到了验证似的。
    王梓明说，那也不一定，因为有情可原啊。当时你喝醉了，站都站不稳，扶住我也是正常的。
    尹红妹开心地笑着，好像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似的，说，好啊，你说扶着就扶着吧，只要有人相信。说着，向王梓明扬了扬眉毛。
    王梓明没心情说这个，说红妹啊，你别以为谁谁都是你的坚强后盾，真出了问题，他们都会把你推到前面的，我今天先把话放在这里，不信走着瞧。
    尹红妹打着哈哈说，梓明你别把人都想的那么阴暗好不好？张有智多次对我说过，只管放心大胆干，出了问题他负责呢。再说，崔书记又这么肯定我们青龙的工作，即使有问题他也会出面摆平的，你就放心吧。
    王梓明说，那万一省里追查起来该怎么办？崔定也挡不住啊。
    尹红妹奇怪地说省里？省里会有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王梓明想了想，郑重地说，红妹，我实话告诉你吧。图市长......
    尹红妹打断他说，梓明，你怎么那么迂腐呢。你想啊，图市长再有意见，她也只是一个排名靠后的副市长啊，连常委都不是，当然还得听崔书记的。崔书记在动员大会上不是说了吗，有意见可以保留，我啊，你的意见也先保留着吧。
    王梓明张了张嘴，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考察团结束了为期十天的考察，开始踏上了回程。在省城下飞机后，已经是下午点了，政府办早派了一辆中巴在机场候着。车子驶出机场刚上高速，带队的图画突然接到了崔定的电话。崔定在电话中对考察团平安归来表示祝贺，并说，已经通知宾馆准备晚餐，晚上要为大家接风洗尘，并且要亲自参加。图画传达了崔定的这个意思，全体团员都兴奋起来。因为大家说起来都是场面上的人物，其实并没有多少和市委书记接触的机会，更别说坐在一起吃饭了。特别是县区的同志，平时总围着县里的主要领导转，接触市委书记的机会就更少了。所以每个人都很重视今晚这个接风晚宴，都想在崔定面前表现一番，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即使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起码也能让领导对自己有所脸熟。王梓明注意到，尹红妹更显得激动一些，眼睛亮晶晶的，脸蛋也红扑扑的，好像一个即将上台领奖的女中学生。
图画考虑的很全面，说，出来的时候崔书记要求大家要带着问题去考察去学习，并说要亲自听取大家的汇报，想必各位都还记得吧?我估计，崔书记很忙，专门抽出时间听取汇报的可能性不大，说不定今晚就会让你们其中的几个人做简单汇报，所以大家要做好充分的准备。通过这次考察，大家都学到了很多东西，都很有感悟，但关键是要能表达出来，能想能说能做，是我们对一个干部的起码要求。这样吧，回到万川还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就利用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先演练一下，每个人轮流发言，时间为分钟。我强调一点，大家不要说那些虚的没用的，直接说和我们工作有关的。好了，给大家分钟的准备时间，先打打腹稿。
要见到市委书记的喜悦马上被紧张的气氛取代了，大家都安静下来，低头凝思着，都想把自己的语言组织的更完美，问题说的更透彻，感悟更深，观点也更一鸣惊人些。虽然说自己不一定就会发言，但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就因为一次完美的发言，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崔定上任以来，多次在会上强调干部要全面发展，要会说，会讲，不要只顾闷头干活。用他的话说，你人家美国总统，哪个不是演讲家？克林顿退休了还满世界跑着演讲赚钱呢。再我们的大多数干部，只会照宣科，讲个话笨嘴笨舌语无伦次的，就知道拿着稿子念，秘书写错了他也读错，更别说自由发挥了。像这样的素质，要你有什么用？工作肯定也是不称职的。所以说想要进步，想要有所建树，口才一定要上去。往后我们组织部门考察干部，一定要把这个作为一项必考内容。
崔定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上半年市党校组织了一个年轻干部座谈会，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具体目的的座谈会，无论是组织者还是参与者，谁都没当回事，没想到崔定却突然参加了。座谈会上，市金鹿化纤厂的一位中层干部一番侃侃而谈的发言，打动了崔定，两周以后，这位中层干部就被调到市委宣传部去做了宣传科科长，从一个工资都发不下来的濒死企业一下子跳到了公务员序列，还是市委宣传部，这简直是丑小鸭变白天鹅，嫉妒的让人眼睛出血。难道他和崔定之间有什么关系？有好事者通过调查研究，得知这位干部无任何背景，他的突然提拔，完全是归功于他那一次发言。这件事以后，有不少干部开始暗暗练习自己的口才，梦想着有朝一日这样的好运也降临到自己头上。今晚，将又有一次这样天下落肉包子的机会，谁不想紧紧抓住呢？就连一向自恃清高的王梓明，这会也在紧张地思考着怎么说，说点什么才能引起崔定的注意。虽然有部分人装作满不在乎地着窗外，其实大脑也在高速地运转着。
五分钟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洛北区区委书记周良基率先发言，谈了自己考察学习的感悟，以及如何用学到的经验，解决我们城市建设特别是旧城改造中存在的实际问题，说的是有理有据，井井有条。说完后，图画带头鼓起了掌，表扬他的发言站位高，思维超前，和工作结合的紧密，确实很有见地。这等于是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大家纷纷主动站起来发言，每个人都把这次发言当做了是对崔定汇报的一次实弹演习，所以都非常卖力，分别从不同的角度阐述了自己的法和观点，说的都很到位。图画听着，不住地微微点头，于是发言的人大受鼓舞，车厢里的气氛非常活跃，有些群情振奋的意思，好像人人都是干大事的人，个个都对自己未来充满了信心。
发言的人数已经过半了，王梓明还没有主动站起来。他一直没想好自己该从哪个角度发言。当然了，这次考察他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高标准，有前瞻性的城市规划，旧城改造与古城保护之间的协调，城市绿化要结合当地气候和土壤等等，但这些东西都是面上的，他学到了，别人也学到了，尤其是指挥部办公室的白河和李长庚，说的都是这方面的内容，所以王梓明不想重复他们说过的话，毫无意可言。要说就说些能抓住人心的，说些大家没到的东西，这样才能显得自己超凡脱俗。
林美丽坐在王梓明的右前方，也没有主动发言。王梓明她的时候，发现她正转过脸来了一眼，和他交流了一下眼神，眼神里显然包含着很多内容。刚好叶菡发言刚刚结束，王梓明没再犹豫，站了起来，说，我也说说我的心得体会吧。
图画给了王梓明一个特别的微笑，说，好，王主任是搞城市建设的，又是旧城改造指挥部办公室主任，应该是有很多感悟的，你就说说吧，大家要认真听啊。
王梓明没再重复别人说过的观点，而是直接讲了城市建设中一个大家都想回避而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拆迁问题。他说，大家都知道，拆迁和城市建设，既是对立面，又是相辅相成的。没有拆迁，就没有大的城市建设，但拆迁的政策和手段，又会直接影响到城市建设的进度，甚至会影响社会的和谐稳定，恶化党群关系，更有甚者，会酿成流血和违法事件，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和损失。近闻媒体连续曝光了几起暴力拆迁引发的自焚事件，凸显了这一领域内存在的严重违法违纪现象，并且已经引起了党中央的高度重视。我相信针对这一不和谐现象，国家马上就会有法律法规来规范它，约束它。违法拆迁，暴力拆迁不应该得到崇尚，而是应该坚决摒弃。我们万川面临着旧城改造的艰巨任务，涉及的拆迁任务更繁重。如何处理好拆迁与改造之间的关系，是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大量的事实证明，只有把拆迁工作做到位，让群众满意，取得群众的支持，才能不拖城市建设的后腿，反之，就是饮鸩止渴。发生拆迁户自焚事件的这几个地市就是很好的例子，事件发生后，由于舆论的监督和上级领导的干预，拆迁及建设工作被无限期地停顿下来，主要责任人都受到了相应出处分。这给我们的将来的工作提了个醒，敲了警钟。我认为，这才是我这次考察学习的大收获。
王梓明讲完后，车厢里一片静谧。在全市大力学习“青龙模式”的今天，他讲的这一番话，完全是和市委的精神背道而驰。说得严重点，这是反对崔书记，是在给热火朝天的城市改造工作泼冷水啊。其实在座的能混到今天的位子上，哪个是傻瓜？谁也不傻，都精的头发稍都是空的。大家之所以不公然说出来，完全是根据官场法则来行事的，这叫不做出头鸟，明哲保身。所以大家在暗暗佩服王梓明勇气可傻的同时，也把目光投向了图画，想她的反应。
图画脸上表情比着刚才严肃多了。她语气坚定地说，王主任的观点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这次出来考察学习，不单单是要学习先进地市的经验，同时还要吸取教训，这样才能做到心中有数，防患未然，这样可以让我们少走很多弯路。城市建设中的拆迁问题，确实是一个很敏感，很棘手的问题，我希望大家都认真考虑一下刚才王主任的发言，多思考解决问题的手段，而不是简单粗暴。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终究也是要出问题的。好了，时间宝贵，我就不多少了，接下来还有谁没发言，继续。
奇怪的是，刚才还很踊跃发言的积极气氛，好像被王梓明的发言赶跑了，足足等了两分钟，还是没有人站起来。到底还是林美丽打破了僵局，接着王梓明刚才的问题进一步做了阐述，说的更详尽了些。她发言之后，图画并没有点评什么，又有人接着发言了。
尹红妹坐在王梓明旁边，等他发言坐下来，悄声说，厉害，和图市长配合的真好，一唱一和啊。王梓明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一针见血，急于表白自己，急赤白脸地说，什么一唱一和，我只不过是把自己的真实观点表达出来而已，至于图市长是怎么想的，我哪里知道。尹红妹撇了撇嘴说，你紧张的样子，一就知道在说谎。王梓明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很紧张吗？尹红妹呵呵地笑，说，你叫不紧张。王梓明说，红妹，说老实话，我这也是在给你提个醒呢，你千万悠着点，我替你担心呢。尹红妹说放心吧，什么事都不会有的。王梓明说，但愿如此。
不过很奇怪的是，一向很爱表现自己很爱出风头的尹红妹，今天却很能沉住气，眼大部分人都发完言了，她还一点都不着急，稳稳当当地坐着。王梓明提醒她说，红妹，你还没发言呢。尹红妹说，急什么，晚饭都是好饭。王梓明说，能说说你做的什么好饭吗？尹红妹说，呵，保密。
尹红妹就这样拖着，结果是车已经下了高速进了市区了，还有两三个人没来得及发言，其中就有尹红妹。图画宣布发言就到这里，又做了一番点评之后，车已经停在宾馆的大院里了。下车前，王梓明对尹红妹说，，你没机会了吧。尹红妹高深莫测地说，等着瞧吧。
晚饭安排在一个大的房间，又加了一桌，这样大家都可以有机会见到崔定了。图画安排人上了红酒，哪只崔定来后，大手一挥，说，红酒撤了，上五粮液。同志们外出学习这么辛苦，不好好犒劳一下会行？今晚都得喝。不一会，两箱高度的五粮液就搬了进来。
来大家对喝红酒都不感兴趣，这会见上了白酒，还是五粮液，更觉得兴奋了，都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说的不行，喝的行也行，在市委书记面前，总不能一头不占一头吧。于是酒没打开，其中好几个人就有想醉的感觉了。
在坐哪一桌上，大家也都很费了一番心思。因为如果能坐到崔定那一桌上，机会就更大些。图画拉着林美丽和王梓明，都坐到了崔定那桌上，尹红妹这次倒是没有主动向崔定靠近，而是直接坐到了另外一桌的下首，刚好脸对着崔定。崔定心情不错，坐下来，笑眯眯地巡视了一圈，问图画说，都到齐了吧？没请假的吧？图画说，同志们听说崔书记要亲自给他们接风，都激动的只掉眼泪，谁还舍得请假呢，都到齐了。崔定呵呵地笑着，说，好啊，组织纪律性都很强嘛。说着，目光又巡视了一圈。说一圈也不太准确，因为巡视到尹红妹这里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她脸上。尹红妹的脸上立马就荡漾起了甜美的笑意，就像一朵欣欣向荣的向日葵对着和煦温暖的太阳。崔定说，红妹啊，来，和我坐挨着，你是我们大家要学习的典型，是开路先锋，今晚我得给你端酒呢。
尹红妹似乎早就在等崔定的这句话，笑吟吟地站起来，说，谢谢崔书记，今晚我陪着您喝，崔书记您让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崔定笑逐颜开，说，好嘛，是不是要和我叫板呢？那我可就不怜香惜玉了啊。
大家都笑着，虽然这事并不是多可笑。崔定旁边，一边是图画，一边是赵良基，来是没位子的。赵良基有眼色，赶紧站起来说，崔书记，我去主持着那一桌吧。崔定哈哈地笑着说，好啊老赵，那桌就交给你了啊。赵良基说放心吧，肯定让他们喝美。说着就过去了。崔定拍着空出来的位子说，来，红妹，坐这里。
尹红妹红着脸，款款地走过来，坐到了崔定旁边。
这一切发生的很自然，大家都没表现出什么，脸上都挂着笑，着崔定。王梓明此刻脸上虽然也像别人那样笑着，但笑的有些僵硬。说心里话，尹红妹能受到崔定的器重，他是从内心为她高兴的，但这样一来负面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尹红妹受到鼓舞，工作热情可能要更高，动作要更大，更要坚定不移地把“青龙模式”贯彻下去了。照这个思路发展下去，崔定很可能反过来害了尹红妹。王梓明了图画，图画的脸上不出什么表情，又了林美丽，林美丽也了他一眼。再尹红妹，她正和崔定亲热地交谈着。崔定说，红妹啊，出去这十来天，晒黑了。尹红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着崔定，说，崔书记，您要求我们带着问题去学习，谁敢不努力呢？一努力就忘了防晒了，所以就晒黑了。崔定说，哈，黑点更健康吗。饿坏了吧？来来来，大家先吃点东西。说着，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南瓜。于是大家也都纷纷拿起了筷子。
不过崔定的那块南瓜没放自己盘子里，而是放在了尹红妹的盘子里。尹红妹受宠若惊的样子，说谢谢崔书记，也夹起一段山药来，放到了崔定盘子里。崔定呵呵地笑着，招呼大家，都先垫垫底，我一会要端酒呢。
吃了几口菜后，崔定主持着，连喝了三杯。万川酒场上的规矩，喝了三杯后，接下来就该按照路数给领导敬酒或者领导给大家端酒了，哪料三杯过后，崔定又追加了一杯，说，大家注意啊，这一杯酒，意义有些特殊。我就说两句。全市城市改造动员会召开以来，各县区和市里都开始行动起来，都成立了领导小组，制定了工作方案，工作正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这其中青龙县呢，又走在了大家前头。实践证明，青龙的工作模式是切实可行，力度大，效果明显，值得我们去好好学习。这个模式的直接指挥者呢，就是我们的尹红妹同志。同志们啊，我们大家都知道，拆迁难，难于上青天。有些同志提起拆迁吓的直尿裤裆。而我们的尹红妹同志，能巾帼不让须眉，在工作中这么有魄力，有胆识，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绩，是在令人可敬可佩啊。我提议，为了向尹红妹同志学习，大家再干一杯！
于是都站起来，嘴里说着向尹县长学习，干了这第四杯。尹红妹喝酒之后，脸蛋更红更可爱了，像个熟透了的苹果，谁都想上去咬一口。
果然不出图画所料。酒过三巡之后，崔定要求大家说说自己考察学习的心得体会。出乎王梓明意料的是，刚才在车上大家都抢着发言，这会竟然都开始往后躲了。不过想想其中的原因，还是因为刚才崔定的那一番话吧。他的话和图画在车上说的话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大家都有点迷茫，不知道到底该怎样说。关键时刻，万一说错了，就等于是站错了队，那可就比害眼厉害多了。
还是周良基先发言了。让王梓明更没想到的是，周良基的发言内容完全和在车上的发言内容不一样。岂止是不一样，简直是大相径庭。他竟然主动赞美起青龙模式来，说这次考察发现有几个地市在拆迁方面利用的就是这个模式，并且效果很好，非常值得我们借鉴。
周良基滔滔不绝地说着，崔定不住地微微颔首。王梓明着周良基一张一合的嘴巴，心想，果然是官场老狐狸，真会见风使舵啊。再图画，脸上明显是不以为然的表情。尹红妹呢，这会正腼腆地微笑着，还悄悄朝王梓明眨了下眼。王梓明心里说，这真算得上是火上浇油了。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就等着尹红妹怎么出事吧。

姚元元结束了为期一年的顶岗实习，从英国回来了。和她同机返程的，还有和她同去的另外名优秀的年轻干部。这是万川市委在干部任用方面进行的一次大胆的创和尝试，所以市委市政府都很重视，特意搞了一个隆重的接待仪式。常委副市长方国玺，市委组织部部长庞若谷亲自率队去机场迎接。
一大早，林美丽给王梓明打电话，想提醒他今天是元元回国的日子，约他同去机场迎接。出去考察学习之前，他们就已经约好了，当时王梓明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元元失望，一定要满足她落地第一眼到自己的愿望。林美丽也在网上和姚元元进行了交流，报告了这个她期盼已久的消息。当时姚元元激动地说，林姐，谢谢你。
哪料王梓明却把这个事情给忘了。小梅已经到了预产期，昨天夜里忽然反应的厉害起来，慌得王梓明连夜把她送到了医院。怀孕以来，王梓明很想知道小梅怀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多次想说服小梅去做下b超，但小梅说做b超影响胎儿智力发育，所以十个月来一次也没做过。早晨护士拿听诊器一听，好像有两个胎心音，怀疑是双胞胎。妇产科的资深医生过来听了，很肯定地说，是双胞胎。可把王梓明高兴坏了，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趴在小梅脸上肚子上亲个不停。林美丽给他打电话那阵，他正处在极度兴奋中，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天下所有人，所以开口就说，林科长，我家小梅怀的是双胞胎啊，我马上就要有两个孩子了！
林美丽顿了顿，说，恭喜恭喜，梓明你好福气啊，有小梅这么好个老婆，果然是好运连连，我羡慕的很呢。回头记得请我喝你们的喜酒啊。王梓明说，哈哈，谢谢谢谢，到时候一定请你。林美丽说，那你好好照顾老婆吧，需要帮忙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挂电话之前，王梓明才想起什么来，问林美丽说，林科长，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林美丽犹豫了一下，说，没事，你忙你的吧。
干部病房的护士长罗娟带着一帮小护士们来望唐小梅了，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几个姐妹和小梅是久别重逢，说到动情处，各各流下了喜悦的泪水。又听说小梅怀的是双胞胎，都一齐向两口子祝贺。王梓明几乎有些忘乎所以了，对她们格外的热情，提前买来喜糖给她们吃。唐小梅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福之色，拉着姐妹们的手，激动地泪水涟涟的。这样的幸福其实早就该来了，她等的太久了。
直到众护士们离去，病房里才稍微安静了点。唐小梅昨晚折腾了一夜，没怎么睡觉，这会胎动的不是很厉害了，就抓紧时间睡了一会。王梓明坐在床边，着睡熟中的妻子，不敢离开半步，生怕有什么闪失。
又想起早晨林美丽的电话，她究竟是要说什么呢？肯定有什么事情吧。会是什么事情呢？想着想着，大脑轰的一声，不由得在心里叫道，哎呀，今天是姚元元回国的日子啊，早就说好要去机场接她的，怎么会忘的这么干净！这样想着，忽地站了起来。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姚元元的飞机是十点半，肯定是来不及去机场了。王梓明心里一阵内疚，似乎到了姚元元那哀怨和失望的眼神。他在病房里来回踱着步，内疚的心情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的心忍不住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正在这时，梦中的小梅哦呀叫了一声，睁开眼来，用手抚摸着肚子说，梓明，快，小宝贝在拿脚踢我呢。王梓明掀开被子一，小梅被撑得薄如蝉翼的肚皮上果然鼓出了一个小包，像是个脚后跟。正要拿手去摸一摸，包包又下去了，像是在和他玩捉迷藏。王梓明笑道，嘿，肯定是个淘气鬼。唐小梅说，像你小时候一样吧？说笑几句，又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将要做妈妈的甜蜜的笑。就像一双温柔的手在抚平着王梓明内心的躁动，他刚刚还隐隐作痛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着窗外的天空，心里喃喃地说，元元，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去接你。
省城机场，一架波音客机轰鸣着降落在跑道上。姚元元靠窗坐着，深情地望着这扑面而来的大地，激动的泪水在眼角闪动。虽然出国只是一年的时间，但她却感觉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当飞机降落的那一刻，她才真切的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心，一直还留在万川，一直还留在那片充满美好回忆的土地上。近乡情更怯，此刻，她的心情竟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既盼望着什么，好像又担心着什么。
几天前，当她到林美丽在网上的留言时，反反复复地着“梓明”两个字，泪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打湿了脸颊。一年来，她给王梓明发了好几封邮件，每一封都是自己跳动的心。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向对她关爱有加的梓明哥反应却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热烈，大半年才回了一封信，还全部是平淡的语气，只是要她照顾好自己。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姚元元痛苦地感觉到，她和王梓明之间似乎有了一条鸿沟，并且是越来越深。打个国际电话也是很方便的，甚至比打国内长途还便宜，但姚元元几次拨了王梓明的手机号，又都怅然地放下了。那些日子，她的心情非常不好，一直是郁郁寡欢的，有空就一个人去教堂听钟声，有时候半夜才回来。崔昊病愈后，往她的寓所来的更勤了，每次都带着鲜花，还千方百计逗她开心，但姚元元依旧是闷闷不乐。她自己也很奇怪，自己原来可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啊，什么时候才开始这样多愁善感了呢？
她忘不了出国的前一天，在那个叫做观音台的村部门口，苦苦等了一天的情景。那个火热的夏天，她的心情和大地一样火热。虽然没能见到王梓明，但等待也是幸福的，那是她终生难忘的回忆。在之后的邮件里，在倾诉自己的思念之情的同时，她向王梓明提出了自己的愿望，希望回国时，他能到机场接她，因为她想到的就是自己思念的人。姚元元甚至已经想好了两人见面的时的情景。也许，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敢深情拥抱，但四目相对之间，肯定会泪飞顿作倾盆雨吧。
给王梓明带个什么礼物，让姚元元非常头疼。她几乎逛遍了爱丁堡的大小商场，包括那些有着异国风情的小店。但她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东西。她觉得那些或昂贵或精致的商品，都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不能诠释自己纯洁的爱。一个周末的下午，她再次去圣玛格丽特教堂前面的绿荫下散步时，遇到了一个和蔼的老人，教堂的布朗神父。在一张长椅上，他们交谈了很多，神父和她谈人生，谈上帝，谈博爱，姚元元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一次彻底的冲刷。她问神父，爱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是不是有罪？布朗神父呵呵地笑了，说，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无罪。姚元元的心情刹那间好了起来，激动地抓过神父的手亲吻了下，说，谢谢您，神父。分手时，布朗神父送给她一个小巧的十字架吊坠，说，姑娘，上帝与你同在。姚元元接过这件珍贵的礼物，向神父深深的鞠躬。回到公寓后，她细细地欣赏着，爱不释手。发现这个十字架后面有布朗神父的签名。上网一查，才知道这个吊坠有多么贵重。布朗神父是爱丁堡受尊重的神父之一，能得到这件礼物的，往往是英国的皇室贵族。知道了这些，姚元元在感恩布朗神父的同时，就决定把这个十字架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梓明哥了。想起布朗神父“所有的爱都无罪”的话，姚元元觉得，再没有比这个礼物更合适了。
现在，这个十字架吊坠就在姚元元的脖颈上戴着，紧贴着她怦怦跳动的胸脯。她想让这个件礼物带上更多自己的气息，这样会更有意义。
元元，该下飞机啦。姚元元还陷在沉思中，同行的李逸走到她身旁叫她。李逸是市发改委大项目办的主任，正宗的清华大学博士研究生。和姚元元一样，他也是市里重点培养的对象。他很绅士地帮姚元元取下行李箱，到她眼角似乎有泪光，就笑着说，怎么，想家了？姚元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是啊。李逸说，别多愁善感了，方市长和庞部长在外面迎接我们呢。姚元元点点头，跟在李逸后面下了飞机。
机场出口处，扯起了一个鲜艳的横幅：热烈欢迎万川市优秀干部学成回国。方国玺副市长和庞若谷部长西装革履笑容可掬地站在前面，万川电视台的记者们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准备采访。几个人商量好了似的，把姚元元推到了前面，于是姚元元作为临时代表，首先和两位市领导握手，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闪光灯闪烁不停。电视台的当红主播小美采访了姚元元，姚元元做了简短的发言，感谢市委市政府给予他们这个锻炼的机会，将会利用学到的领为万川的社会经济发展做出大的贡献。
林美丽迎了上来，给了姚元元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人相拥而泣，都流下了喜悦的泪水。姚元元的目光四处张望着，林美丽一阵心酸，知道她在寻找什么。她不忍心对姚元元说王梓明没来的消息，只是说，元元，崔书记在宾馆礼堂等着给你们接风呢。姚元元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还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然而一直到上车，她也没到那多次出现在梦中的身影。中巴车开动了，满车都是欢声笑语。姚元元也在笑着，却趁人不注意，把脸转向窗外，悄悄地抹了一把泪。
时近中午，载着归国团的中巴车驶进了万川宾馆。宾馆的会议室里，早就摆满了鲜花水果。风情可人的礼仪小姐走上来，给姚元元等六个人戴上了鲜艳的大红花。姚元元那张漂亮的脸在鲜花的映衬下，越发光彩夺目了。大家刚刚坐定，市委书记崔定就到了。崔定今天打扮的郎官似的，西装笔挺，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他热情地握着姚元元的手，说着欢迎的话，然后亲切地和她交谈着。摄影记者们准确的抓住了这个镜头，于是第二天，《万川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这个大幅照片，姚元元**的身材和俊美的形象使得一向呆板毫无生气的党报一下子熠熠生辉起来。
简短的座谈会之后，一行人被请进了宾馆豪华的包间里。这里，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午宴。崔定拉着姚元元，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还不住地为她夹菜。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姚元元却没有一点胃口，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很勉强。除了林美丽，没有人知道这个光彩四射的女人，正处在无比的失落中。席上，崔定对这次外派干部出国实习的尝试赞不绝口，表示一定按照市委既定的方针，重用这些优秀人才。崔定甚至引用一句古诗里的话：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嘛，这几个干部，完全可以破格提拔！
再没有比这些话更激动人心了。所以酒桌上的气氛很热烈，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欢笑。姚元元坐在崔定旁边，很不自在。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派出国，知道崔昊为什么会出现在爱丁堡，也知道崔定的良苦用心。她很想摆脱，很想反抗，但又感觉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虽然没有人强迫她去做什么，但局势的发展，似乎并不在她的掌握之中。此刻的她，太需要有人倾诉，有人帮助了，但一切都不如愿，她只有孤军奋斗，并且胜负未知。
当晚，林美丽又叫上几个要好的朋友，为姚元元的归来庆贺。去饭店的路上，林美丽给王梓明发个信息：晚上有空吗？
唐小梅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因为年龄偏大，属于高龄产妇，再加上是双胞胎，他们决定剖腹产。王梓明慌乱之中，根没有功夫顾及自己的手机信息。一个多小时后，唐小梅被推出手术室，和她一起出来的是一对双胞胎，并且是龙凤胎，一男孩一女孩。唐小梅的两个姐姐以及王梓明的妹妹等人都来了，病房被挤了个水泄不通。两个婴儿身上干干净净，头发都很茂盛，脸上的皮肤很舒展，上去喜欢死人。王梓明激动地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他给两个孩子起了名字：哥哥王宁，妹妹王静，小名分别是宁宁和静静。
王梓明请了两周的假。第一周住在医院，他睡在一张行军床上，夜里几乎不能睡觉，不但要照顾小梅，还要照顾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小梅的奶水很丰富，但也架不住两头小猪，只得再加一些奶粉。等出院回家，王梓明整整瘦了一圈。但他精神矍铄，干劲十足。着小梅和孩子们幸福的笑脸，他觉得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要。
姚元元作为崔定的重点培养对象，马上就被提拔了，从宣传部调任组织部任副部长。上任不久，崔定的公子崔昊也回国了，被开发区的一家日资企业聘为副总经理，据说年薪万，在万川来说已经是天价薪酬了。
王梓明假期已满，从老家请了个保姆照顾小梅和孩子，回到旧城改造指挥部上班。两周没来上班，指挥部已经有了很大的动作，按照常委会上确定的工作安排，首先对脏乱差，群众反映为强烈的金鹿化纤厂老家属区进行改造。这个家属区全部是七十年代搭建起来的平房，早就破旧不堪了，私搭乱建，污水横流，垃圾成堆，夏季蚊蝇乱飞，臭气冲天。创建旅游城市的时候，政府在这个家属院的朝向大路的几面都立起了巨大的广告牌，算是遮羞布。展宏图当政期间，就已经展开了对这个区域的改造工作，可惜拆迁阻力太大，群众上访的厉害，工作推不动，已经拆迁了的少部分民房，现在又被盖起来了。金鹿化纤厂作为市里早的明星企业，早已是昨日黄花，辉煌不再，已经是资不抵债，濒临破产了，没有能力照顾自己的这些退休工人。前年市里组织企业改制，准备把厂子卖给周运达的首建置业公司，但职工们群起而抗议，没能得逞。现在，崔定要先拿这个神仙都发愁的顽疾开刀，并且决心很大，来是要证明自己的工作魄力的。
连续几天，王梓明和叶菡、白河等都奔波在现场，做拆迁安置的前期调查工作，忙的不亦乐乎。周三上午，指挥部通知他们回办公室开会，副市长图画传达了市里的指示，政府已经和一家香港的房地产公司达成了开发协议，要求指挥部两周内把拆迁安置方案拿出来。王梓明只好组织几个人加班，方案还涉及着和其它部门的协调工作，又要做实地调查，忙的直想把脚扛在肩膀上。
周五晚上，王梓明加班到点多，刚出电梯，就到姚元元和林美丽正在等电梯。虽然在一个楼上办公，王梓明却很少见姚元元，好像姚元元在故意躲着他似的。这次是面对面了，着姚元元那双熟悉的大眼睛，王梓明的脸一下子火辣辣的发烧。他叫了声元元，再也说不出其它话来了。姚元元却很淡定，微笑着朝他点点头，说，王主任好。然后就和林美丽进电梯了。王梓明呆呆地站着，足足站了两分钟，才机械地向大门外走去。一到停车场，他就回过神来了，他得赶紧赶回去，静静这几天有些发烧，他还担心着呢。
拆迁安置方案是一件非常让人头疼的工作。因为你工作做的再好，也不能让所有的拆迁户满意。钉子户这个概念，《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在城市建设征用土地时，讨价还价，不肯迁走的住户。这样的解释，明显带着贬义。其实钉子户不单在中国有，在发达的万恶的资主义国家也存在。不过人家法律健全，执行的也好，只要是自己的地皮，我不愿意搬迁谁也没办法。所以在国外就有摩天大楼为一栋小民房让地盘，高速公路为几间毫不起眼的房子改道的事情发生。这在法制健全的中国，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简直就是笑话，是在嘲笑政府无能。你不搬迁可以，你房子外面的地皮不是你的吧？我就把你挖成孤岛，断你水电煤气，让你回家得爬山。至于其它三教九流下三滥的手段，五花门，无奇不有，简直能写成一部史诗。就王梓明来，人的质都是善良的，关键是你所处的社会，你所接受的教育决定了你的素质。当今社会，普遍的现象是吃着肉骂着娘，群众的心里早晚都憋着一股怨气，正愁没地方发呢。好啊，你来拆我的房子，不说出来个条条道道，休想让我搬走。再加上人们普遍存在的仇富和认为社会不公心理，城市的拆迁就成了所有问题的导火线，一触即然，后面还连着一连串巨型炸弹。
王梓明带着叶菡等人加了十来次夜班，终于拿出了个方案，交给了图画。图画了后没怎么修改，交到了崔定那里。崔定后，批示道：方案太理想化了，不具有可操作性。建议指挥部多学习借鉴“青龙模式”，采取强有力手段，打响旧城改造第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