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上来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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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午后 南宫星自己虽有铁打的精神,不眠不休三五日也不在话下,给他帮忙的姑娘却没本事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时间既已定在二公子那边的事后,看着大眼里全是血丝的霍瑶瑶,他便去找唐远明暂且告辞,领人回厢房补眠。 已经洗清嫌疑,又都选了南宫星作为未来依仗,他们客居这边,迎出来帮手伺候的,就成了紫萍和紫芙两个丫头。 紫芙心中怨气还是颇重,手脚麻利但神情木然。 不过遭了这样的一番劫难,换成谁也难笑出声来。 看着精神不少的紫萍,也像是强撑起的模样。 两间厢房都有丫头伺候用的外间木床,那自然是一边一个比较合适。 南宫星此刻千头万绪,平心而论,实在是不想再对着紫芙那半张灰暗沮丧的脸。唐昕心思体贴,主动留下了紫芙在房。 两位女子都已倦极,霍瑶瑶衣服都没顾上脱,两条细细的腿儿交错一蹬,蹭掉鞋子一个飞扑,就抱着被子滚到里面闭上了眼。 等紫芙跟着唐昕进去帮忙收拾,南宫星吁了口气,带着紫萍回了自己那边。 他不太愿意让自己停下来,脑中的想法一得到空闲,就会狂涌出无数担忧。 唐远秋死了。 他的死所带来的后果中,唐醉晚的伤心欲绝,不过是小事。 真正让南宫星寝食难安的,是唐月依的下落。 之前他已有明确的答案,唐月依因为一些缘故受了伤,不得不暂时躲藏起来,靠援助养伤等待时机。 而现在,那个援助她的人,死了。 很可能,那还是唯一一个知道她下落的人。 南宫星做事往往会先设想最坏的情况。可如今,连最好的情况,可能也就是他娘受伤无法行动,正躲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等一个永远都不会来的帮手。 他岂能不心急如焚。 不管此间的事情他能否独自解决,这情形,已经不能再瞒着不报了。 进屋看唐醉晚不在,南宫星命紫萍取来文房四宝,写下一封暗记密信,叫来四大剑奴,请他们下山送去交给崔碧春,令她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主子,你也一夜没合眼了,进屋歇会儿吧。”麻利收拾好桌上东西后,端一杯热茶过来的紫萍颇为担忧道,“你要是倒了,几位姑娘可就丢了主心骨。我们俩可怜奴婢,也没处可去了。” 南宫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度正好可喝。他仰头饮下,叹道:“紫萍,你可愿意掀起头发,让我……好好看看你受伤之处?” 紫萍哆嗦一下,轻声道:“主子……这……这不好吧?” “我是想看看,记住样子,回头问问我那姨娘,她妙手回春,能不能想个法子去腐生肌,帮你多少恢复些容貌。” 紫萍身子一震,顿时垂泪跪下,连连叩首:“谢主子惦记,奴婢……奴婢就知道没选错路。可……可这疤正是最难看的时候,还是……还是等咱们走的时候再看吧。不然主子要是厌弃奴婢,奴婢……就没活路了。” 听她声音颤抖显然是无比害怕,南宫星也不好勉强,只得柔声道:“好吧,那就先算了。” 大概是连日繁忙,尽管喝了茶水提神,他还是渐渐感到困倦。 紫萍毕竟是跟惯了千金小姐伺候梳妆打扮的大丫鬟,手脚麻利还贴心乖巧,还没等他下令,就从外面端了一盆兑好的热水,放在木凳上给他拧了巾子,往侧后站定,为他擦面洗颈,修长指尖顺路按揉,果然带来一阵放松舒爽。 离午后少说还有一个半时辰,南宫星打个呵欠,道:“那我便去休息片刻,你在外间也躺会儿吧,刚脱困解难还了清白,好好睡一睡养养精神。” “是,奴婢就在外头候着。”紫萍嘴上这么说,却转身进了屋,抻床铺被,摆正屏风,向阳窗子垂下竹帘,转眼就将卧房打理得妥妥当当。 等南宫星进来躺下,她也没立刻出去,而是将鞋子向旁一挪,斜侧身子倚在床边,抬手为他捶腿捏筋。 想来她从前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南宫星倦意上涌,不愿多言,只道:“等我睡了,你就休息去吧。” “是,奴婢知道了。” 片刻过去,南宫星浑身松弛,沉沉睡了过去。 他从前少睡,大都是静息练功增强阴阳隔心诀的修为,那么,自然也就不常做梦。 可今日,他却转眼便进入到了难分虚实的梦乡。 梦中他见到了母亲。 曾经的修罗仙子唐月依,此刻却奄奄一息躺在了大片血泊之中。 她的双臂被展开在两边,一对雪白柔荑被一把长剑和一柄短刀贯穿钉在地上。她的鞋子被脱去,柔润的脚掌并未受伤,但那纤细的足踝却被割到几乎断开,染满血的脚筋被抽出一截,随着她挣扎扭动而不住弹跳收缩,恍如一条活虫。 南宫星能看清的,只有母亲的手脚,和间或能在视野里一闪的苍白面孔。 因为五个赤身裸体的大汉,正把她团团围住,筋肉隆起,脊背起伏。 怒火瞬间便冲上了头顶,但幻境之中,南宫星又如何能控制得住那根本找不到的身躯。 他怒发冲冠,目眦尽裂,可无济于事。 赤裸的壮汉在淫笑,赤裸的母亲在惨叫,泪水、汗水、血水、精水混在一起,把晃动的面孔污染得更加淫秽。 他看见母亲的嘴被捏开,粗大的阳物贯穿。 他看见母亲的乳房被按住,黑黝黝的鸡巴在沟谷里摩擦。 他看见母亲的屁股被托起,红嫩的牝户几乎要被撑裂。 他看见血淋林的双脚被合抱掌中,夹着一根阳具套弄。 那些大汉淫笑着,说着下流至极的话,马眼里一股股浓精喷出来,灌进去。 “啊啊——!”南宫星惊叫一声,挺身坐起,醒了过来。 咣当,旁边传来椅子倒下的声音。 他扭头看过去,霍瑶瑶正倒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小蒲扇,瞪大眼睛像是被吓呆了,喃喃道:“主子,你……你别这么吓我……我胆儿小,你……你差点把我的魂儿吓飞了。” “你怎么来了?”南宫星抬袖擦去额头冷汗,只觉背后发寒,隐隐有哪里不太舒服,“紫萍呢?” “紫萍在外间睡得正香呢。估计你这一嗓子,肯定给她嚎醒了。” 果然,霍瑶瑶话音未落,紫萍就披着衣服趿拉着鞋子啪嗒啪嗒跑了进来,“主子,主子,怎么了?” 南宫星托住额头,皱眉问道:“我睡着后,有谁来过么?” 紫萍有些惶恐,连忙回道:“紫芙过来找我来着,主子刚睡着,我……我正巧想去茅厕,就叫紫芙替了我一阵。我……我去拉了一泡就回来,紫芙走后,我上了门闩才睡的。” 霍瑶瑶一抬手,道:“我来时候门可没闩着,我本来拍门呢,巴掌一搭都没使劲儿,门就开了缝儿,我就进来咯。” 南宫星揉着额角,心绪略显混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烦躁道:“瑶瑶,你来什么事儿?睡够了么?” “对对,哎哟,你一叫喊把我吓得都忘了正事。醉晚过来找我们,说二公子进午膳时候先召集公门和王府的人闭门谈了一场,之后大发雷霆,饭都没吃完就在院子里砍了七个脑袋,悬尸示众。本来还有不到一刻功夫才该去的那事儿,提前传咱们了。”霍瑶瑶站起来拍拍衣服,扶起椅子,“唐昕睡觉脱得多,紫芙正搁那儿帮她穿呢,我梳梳头就先来找你,谁知道……被你嗷了一下。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啊?我还没见你脸色这么差过呢,睡了一觉,怎么反而跟打了一架似的。” 南宫星坐到床边,紫萍立刻过来蹲下为他穿鞋。 他闭目静思片刻,沉声道:“紫萍,我睡前你端来的茶,经过别人的手么?” 紫萍身子一颤,想来是之前受的审讯已经够多,马上跪下以头触地答道:“回主子的话,茶壶里倒出来后,就只有奴婢自己碰过,可热水和茶叶都是别的丫鬟送来的,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啊。” 霍瑶瑶的黑眸骨碌碌一转,道:“主人,你……被暗算了?” 南宫星扶着额角缓缓道:“紫萍闩了门才睡的,你来的时候门却一碰就开,我今日心力交瘁睡得沉,紫芙来过就不知道,那……这中间是谁悄悄开门进来过?那人进来这里,难道就只是过来看看我睡得好不好?” “主子睡得可不好,”霍瑶瑶一撇嘴,急忙道,“我就是进来看见你满脸大汗一个劲儿哼唧,才赶紧找了扇子椅子过来给你打凉风,谁知道你一嗓子给我吓了个屁墩。” 南宫星横臂抚胸,缓缓站起,道:“我此刻也分不清到底是我忙碌一夜身体不适,还是牵挂家母心力交瘁,亦或是……有人对我下手了。” 霍瑶瑶大惊失色,当即跳起来转了个圈,四面八方打量一边,肝颤道:“主子……你可别吓我,我能抱着的腿里,这会儿可就数你的粗,你、你要都被人下手了,我……我还是易容改扮,跟着江船跑了吧。” 紫萍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回……回主人,奴婢……奴婢睡得太死,没……没能注意到,还请主人……责罚。” 南宫星走进外间,口中道:“别跪着了,这事怪不到你,唐门危机四伏,这么个地方我宽心睡死,怨不得别人。” 说着,他将先前茶杯拿起,放到鼻前深深一嗅,并无异常,头脑没有什么昏眩感觉。他打开茶壶盖子,看一眼里面,道:“瑶瑶,过来喝一口。” 霍瑶瑶眨巴着眼凑过来,盯着凉茶道:“主子,你……怀疑这里头有东西?” “我喝过,没毒。”他虽有农皇珠在身,百毒不侵,但真有毒质入体,一样能有所察觉。 “哦。”霍瑶瑶这才放心下来,但她胆子颇小,只将茶杯盖倒转过来,从壶嘴倒了一点,用尾指那养得颇长的指甲挑了一段湿茶梗,抿进嘴里轻轻一嘬,吐到旁边地上,舌尖在唇里兜了一圈,道,“嗯,里头确实没什么东西。” “那可能是我多心了。”南宫星点点头,“我许久不曾做过噩梦,冷不丁撞上一次,心里难免不舒服。走,你去叫唐昕,咱们这就往二公子那边去吧。之后,跟玉捕头还有得忙呢。” “我早准备好了,还说这狐狸怎么如此磨蹭……”唐昕说着迈进门来,抬手揪住衣袖擦了擦南宫星额头,担心道,“当真只是噩梦?” “只能先当成噩梦了。”南宫星轻轻叹了口气,“走吧,别让二公子久等。” 临走前,他叮嘱紫萍、紫芙留神看好两间屋子,有人要想进去不必阻拦,只要默默记住来人的模样,如果有机会,问问是谁便可。 如今核心人物居住之地相距都不太远,唐昕领路走了不久,他们一行就到了二公子召集的正堂。 这边本是唐门长老聚集商议家中大事的场所,但镇南王府公子征用,自然就成了二公子如今统领全局的地方。 围墙外树上挂着一列无头尸身,树下竖着七根长矛,顶起了七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据说这是西南边陲惩戒逃兵、叛徒与劫掠后勤山匪时常用的恫吓手段,此刻用到了武林世家的议事厅前,令人一看便隐隐心惊。 四大剑奴尚未折返,南宫星打量一下周边,发现外面官兵、衙役与唐门弟子、护卫站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略一思忖,稍感安心,跟着唐昕,将霍瑶瑶挡在身后,大步入内。 院内血迹尚未清扫干净,五六个脸上刀疤仍红的仆役正在拎着木桶拖把卖力拖洗。 唐炫和傅灵舟远远站在围墙下,低声不知在说些什么。南宫星知道自己这个妹夫必定不及傅灵舟那么讨唐炫喜欢,瞄见唐蕊也在旁边跟着,索性装作没有看到,绕过地上血迹,径直往大门走去。 门槛里,该到的人都已到了。 不过比较让南宫星意外的是,唐远图带着木枷脚镣,站在一群公门高手中间,而罗傲面色如纸,躺在一个竹担架上,被放在了并排而坐的唐远书、唐远明身前。 更让他吃惊的是,唐门长老和精锐弟子在唐远书身后站成两排,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毫无遮掩的阴阳透骨钉! 按照唐门惯例,年轻精锐手中的阴阳透骨钉中兴许装的还是一般淬毒暗器,但那些须发斑白的长老手中的,则九成九装着唐门三绝之一——大搜魂针。 若是唐远书和唐远明袖中也藏着的话,凭在场大搜魂针的数量,能将这屋子里的人杀上三遍还有富裕。 一直隐藏在谦恭面纱下的百年世家,终于对着镇南王府,亮出了狰狞的森寒毒牙。 难怪就连二公子身边的玉若嫣,神情也谈不上镇定平静。 唐昕一眼扫见屋内情况,毫不犹豫带着南宫星过去,坐到了唐远明下首一侧,轻声道:“我们来了。” 唐远明略一颔首,神情疲倦,轻声道:“跟好小星,莫要三心二意。” 唐昕一愣,不知这是什么叮嘱。 这时,后面一个长老沉声道:“唐昕,你父母双双亡故,灵堂已经搭起,你都不过去看一眼么?” 唐昕转身拱手道:“回叔公的话,我有任务在身,不得擅离。” 唐远明扭头对那位长老点头示意,跟着抬掌一压,让南宫星坐下。唐昕拉过霍瑶瑶,左右站在南宫星身后。 堂内气氛肃穆无比,但却谈不上安静。 原本唐门门主与掌事的位子,如今坐了三位镇南王府的公子。 二公子武平在当中,玉若嫣与另外两个贴身侍卫几乎将他围住。 小公子武烈一脚踩着椅子,坐在下首最边,斜眼瞄着唐门诸人,满脸不屑。 两位见过的公子之间,坐着一个生面孔,方方正正的脸,浓眉大眼英气勃勃,只是见不到多少血色,看着像是大病初愈——想来应该就是三公子武达。 与唐门众人相对的另一侧,不少捕快衙役正在交头接耳,让诺大的正堂显得颇为嘈杂,与旁边静默矗立的府兵侍卫格格不入。 不多时,又有几个唐门长老默默进来,王府那边也进了几个穿着甲胄的家将。 南宫星环视一圈,推想诸人在等的,应该就是至今不见人影的四公子武瑾了吧。 武平抬眼看了下外面天色,沉声道:“州同为何还不到?” 武烈冷笑一声,道:“四哥知道你要找他麻烦,要来,当然得做好准备才行。” 武平不仅神情与此前大不相同,口吻也变得颇为冷冽,“定边,此次被揪出的七个叛贼中,也有两个与你关系甚密,你与其顾着州同,不如想想自己吧。” “哈,一起喝过酒就叫关系甚密?”武烈哈哈一笑,“那要一起出去嫖过窑子,他杀了人我也要跟着蹲监?” 武平淡淡道:“是非曲直,等人到齐一问便知。” 南宫星侧头轻声问道:“掌事,此前几位公子不就已经碰头了么?” 唐远明压着声音回道:“那时四公子就没有出席。反倒是三公子拖着病躯来了。” 南宫星正好奇武瑾这是葫芦里卖什么药,门外就传来侍卫一声浑厚报名:“四公子到!” 在无数目光中,那个过往总是缠绵病榻看上去虚弱不堪的四公子武瑾,竟罕见地用双腿走了进来。 没有其他侍卫跟着,仅有轻罗在旁细心搀扶。大概是为了方便行动,她今日没穿着繁复华丽的宫装,而是丫鬟一样套着干练短打,连发饰都只剩下几支簪子别在髻上。 “二哥,我身子不适,来得迟了,还请不要见怪。”武瑾作了个揖,侧目一望,径直走到南宫星身边空座坐下,微笑道,“小星,叨扰。” “公子请便。”南宫星忙拱手应道。 轻罗纤腰一拧,站在武瑾身侧,双臂收在腹前,挡在了唐门众人与武瑾之间。 武平清清嗓子,周围登时安静下来。他望向武瑾,沉声道:“州同,这里有你的位子。” 武瑾微笑道:“可我还是觉得,坐在这边舒服一些。请二哥见谅。” 武平略一颔首,不再纠缠,朗声道:“既已到齐,便言归正传吧。” 唐远书淡淡应道:“好,就请公子开始吧。” 武平开口,先缓缓将唐远秋之死陈述了一遍。期间唐门众人均面色阴沉,但并未有谁鼓噪妄动,都只是神情凝重盯着对面。 “这桩案子已经查明与王府此次调集的兵勇有关,”讲完之后,武平喝了口茶,语速陡然快了几分,“让江湖杀手混进王府亲随之中,是我们几位兄弟的失职,兹事体大,不得一带而过。” 武烈一跷腿脚,在旁大声道:“那他唐远图就能将罗捕头打伤泄愤了?” 三公子武达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你急什么,事情要一件件来,我这个险些中毒没命的还没开口催呢。” “三哥你精神挺好,看着不像中了什么猛毒,该不会是你偷懒想要休息,随便找了个由头吧?” “老五,你当这里是王府,处处有人纵容你么?” 武平抬起手,沉声道:“你们两个闭嘴,不要扰乱了正事。” 他冷冷扫视,接着道:“当前最要紧的,是查清楚到底那些杀手到底如何混进了王府的队伍。” 武瑾微微一笑,将头斜斜枕在轻罗腰侧,道:“二哥既然连人都已经杀了,想必已经查出结果了吧。” 武平摇了摇头,“你不必暗讽,那七人治军不力,营垒失察,其罪当诛,但他们都在王府效命多年,宁死不肯交代,那么这个背后主谋,绝不可能是外人。” 他双眼一瞪,在桌上拍了一掌,“甚至可以说,就在咱们几个兄弟之中!” 武瑾微笑不改,道:“二哥果然刚正,连自己也摆进来了。” 武烈冷笑道:“兄弟四个都有能力,自然也就都有嫌疑,他还想借着管事的机会先把自己择出去?做梦。” 武达悠然道:“老五倒还会说几句人话。” 南宫星觉得一阵头痛,眼下这情形,分明二公子已经将兄弟之间的矛盾脓包一样挑破,除了姗姗来迟的武瑾,剩下三个显然已经彼此撂了战书。 这种庙堂高墙里的刀光剑影,恰恰正是南宫星最不愿沾染的大麻烦。 唐门也这么想。 唐远书沉声道:“诸位公子,还请少些无益口舌之争,今日揪出罪魁祸首,才算给我们唐门有个交代。此非儿戏。” 他最后一句说得极慢,近乎一字一顿。最后一字出口,身后同门一齐抬起右臂,横在胸前,掌中紧握的,正是那夺命弹指之间的阴阳透骨钉。 阴阳透骨钉成对使用方显威力,那是唐家的独门暗器,他们自然不会用错。此刻都只露出一支在外,其实反而更有威慑。 看不见的暗器,往往比看得见的要可怕得多。 武达的脸色更加苍白,深吸口气,不再说话。 武烈仍冷笑道:“本公子高兴斗嘴,叫我一声不吭,万一天大的黑锅压上来,我指望谁?你们唐门么?” 但他嘴上这么嚷嚷,说完之后,还是瞄向武平,等二哥开口。 “王府家将,上下一心,忠诚不二。”武平重又放缓语速,道,“既然如此,这七个家将最有可能被谁指使,谁的嫌疑自然就最大。” 武烈哈哈一笑,不屑道:“二哥可真会说笑,你方才说有两个和我关系甚密,那你倒是说说,若你下个令,他们两个能为了跟我喝过花酒而置之不理么?这次出来,咱们兄弟以你为长,王府诸人受你节制调动,这七个被灭口的蠢货不管和谁交往甚密,最该听的,就是二哥你的命令吧?嫌疑最大的,还能有谁?” 武达幸灾乐祸似的一转头,道:“老五来趟唐门,脑子开窍了,这地方风水可真硬,榆木都能捅个洞。” “哈哈,驴都会讽刺人了,我开个窍有什么奇怪?” 武平这次并未出言阻止,而是静静等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斗了几句,说到自觉没趣停下来,才继续道:“说来倒也奇怪,这七个家将,平素任职不同,往来甚少,此前御下极严,个个都是值得提拔的人才,偏偏这次,不约而同,让手下人里混进了江湖杀手,若说背后没人指使,只怕无人肯信。” 武烈见挑拨无效,冷哼一声,这次没再多嘴。 武瑾微笑道:“愿闻二哥教诲。” “那七人,有一个共通之处。”武平望向武瑾,缓缓道,“他们,均是现王妃母家带来的嫡系护卫,累功升迁而成的家将。” 关于镇南王如今这位续弦王妃,西南各州消息灵通些的人大都有所耳闻。她并非中原主族,乃是朝廷颁布蛮夷清逐严令之后少有的外民贵胄之一。 西南边陲蛮荒之地部族众多,环境崎岖险要,蛇虫虎豹瘴气毒潭随处可见,饶是镇南王勇武彪悍,也难将此地彻底收服。 而现王妃,便是西南百部共主的小女儿。镇南王续弦迎娶之时,朝中便有笑谈,说他英武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不惜娶了个“扫坛蛮王”的闺女。 不过婚礼之后,有王妃花容月貌绝色容姿的传言广为散布,嘲弄之声也就大都跟着转成了艳羡。 从四公子武瑾与其他几位兄弟相貌的档次差距上,倒是不难管中窥豹,得见此位王妃的惊世仙容。 王爷亲自镇守滇州,结亲之后,百部归心,诸夷称臣,陪嫁之中,自然少不得王妃的母家亲信,据说当时王府内院外常驻亲兵不过八百,王妃随嫁的护卫便有六百之多。 也难怪当时会有流言传出,说王妃嫁来是为了替死去的亲族报仇,洞房花烛夜便要将王爷刺杀在红鸾帐中。 直到武瑾怀胎十月出生,镇南王特地上表广布天下,这些流言蜚语才算渐渐平息。 此时,此地,武平突然指出涉案嫌疑的七名家将均是当年王妃的陪嫁护卫,意欲何指,显而易见。 武瑾微微一笑,淡淡道:“那么,二哥,敢问这七位家将此次过来,听的是何人调遣,哪位号令啊?” 武烈大笑道:“对哦,四哥平时都不在王府,那两个跟我喝过酒的,也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诶。二哥,他们到底听谁的?” 武达咳嗽两声,道:“平时听谁的,未必到了大事上一样会听谁的。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二哥跟老四同时发病咣当躺在地上,老五,你说那七个会先救谁?” 武瑾微笑道:“那自然是要救二哥。我一介病夫,难有后嗣,远离王府多年,不过是个耗钱耗粮的废人,只要以大局为重,略有些长远眼光,自当尽心尽力先把二哥救活。毕竟……大哥已经不在了。” 南宫星听得满心烦躁,暗想比起这些王公贵胄,反倒是江湖上的莽汉可爱得多,一言不合掀桌子打一架,当真爽利。 轻罗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在旁冷冷道:“说来说去,尽是些推测,除了七个死人,就没什么实证?头砍得这么利索,该不会没凭没据,就为一个死无对证吧?” 武瑾拍了拍她的胯侧,柔声道:“轻罗,不得无礼,二哥既然能招来这么多人,想必心里有数。” 南宫星扭脸看向武平,颇为好奇他手上到底有什么证据,才会在这种场合和武瑾公开翻脸。 不料武平竟展颜一笑,朗声道:“四弟问心无愧,那当然再好不过,如今唐家堡中危机四伏,我一直担心咱们兄弟阋墙,叫人渔翁得利。这七人背后包藏的嫁祸之心,不可不防。” 说罢,他话锋一转,道:“幕后主使往往藏匿很深,暂且搁下,留待文曲抓住之后,一并追究就是。门主,咱们此刻,就来说说罗傲与唐远图的事吧。” 唐远书一拱手,沉声道:“此事我已表过态,远秋之死,必定与公门有关,冯破冯大人当初拿走的资料,是唯一可以让人如此布局伏击远秋的依据,我们自然要找罗大人讨个公道。可这位捕头好大的官威,言语之间诸多不敬,我兄弟没有用上大搜魂针,已经是天大的容忍。二公子如果不信,可以自己问问罗傲。” 话音未落,他右足前伸,在担架侧面轻轻一碰。 那担架立刻平平滑开丈余,落在了厅堂当中的空地上。而躺在上面的罗傲几乎没受什么颠簸,可见真气精纯,运力巧妙。 “罗傲,可有此事?” 罗傲面上刀疤暗放红光,血色流淌,嘶声道:“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唐门高手起居注解的资料的确在我手上,但我忙于办案,夙兴夜寐,敬畏弗懈,这种东西又没随身装着。杀手改头换面混进衙役府兵之中,偷看一眼又有何难?我就算为了破相一刀心中不悦,起了杀心,难道还会蠢到在这种当口布局动手,惹火上身?你们这些姓唐的,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唐远书淡淡道:“不是你,也一定是你身边的人,远图请你帮忙查一下,很过分么?你为此出言不逊,接连挑衅,一改之前冷静自持的模样,又是为何啊?” 唐远明也跟着沉声道:“罗大人,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少,你口呼受伤的时候,远图真的出手了么?” 公门群捕登时鼓噪起来,纷纷高呼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们罗头儿存心嫁祸你们不成?” “明明是你们家人恼羞成怒!反咬一口,好不要脸!” “唐门目无法纪到这种地步,朝廷一定得有个说法!” 等呼声渐息,罗傲才躺在那缓缓道:“那暗器是二公子的随行医生亲手取出,是最可靠的证物,我们衙门里的好手也会带暗器,但顶多是些飞蝗石、袖箭之类,这种毒针,和你们唐家的暗器一核对,自然就知道是不是我栽赃嫁祸。” 唐远书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你在唐门调查多日,往来进出皆有特权,弄几支毒针又有何难。” 唐远图一挺脖子,怒道:“老子的确是出手了,可那毒针,绝不是我放的。老子玩了几十年暗器,射哪个龟儿子,还从来没不认过!” “轮不到你这凶手狡辩!闭嘴!”旁边一个捕快怒气冲冲一掌拍在唐远图肩后,大声骂道。 呼的一声,轻罗娇躯一晃,已如鬼魅般穿过堂中,飞身到了那捕快面前,旋即只听啪啪啪啪四声脆响,众人还未看清有何动作,她就已回到武瑾旁边,仿佛从没离开过一样。 而那捕快,已经肿着脸倒在了地上。 武瑾面色微沉,缓缓道:“案情未明,何来凶手一说?不准自辩,是要屈打成招么?” 南宫星目光闪动,瞥见唐远明将双臂放了下去,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道一声好险,若是轻罗动作慢上一霎,只怕那捕快,已经成了一具焦黑发臭的毒尸。 不管是多少年的武林世家,骨子里,仍流淌着江湖草莽的凶性。 明眼人都看得出唐门群雄已经是一触即发的状况,武平阴着脸道:“也就是说,罗傲拿出的证物,唐门不认?” 唐远书淡淡道:“远图做事,从来敢做敢当,莫说是杀一个捕头,就是脑子发昏去刺杀了王爷,也绝不会不认。他打伤罗傲,这是事实,但他没有发那一针,也一定是事实。此针干系到混战源头,还请二公子查明来路,免得被奸人利用,借刀杀人。” 武平沉吟片刻,道:“可医生说了,针上的毒是新喂的,针可以早偷,毒,难道也可以现淬么?” 唐远明一声冷笑,在旁道:“如此反而漏了破绽,我们几位管事的,这些天忙得日以继夜寝食难安,身上带的暗器,十天半个月不曾换过新毒,说是新喂的,那恰恰证明了远图的清白。而且,三山练毒堂每份药物出入均有记录,三公子中毒之后,门主已经秘密下令封了各种药材取用,连远秋要配个治内伤的方子,都得亲自离开后山跑一趟,二公子,这毒针,的确是个好证物。” 武平看向罗傲,沉声道:“罗傲,这毒针,到底是谁打到你身上的?” 罗傲面色苍白,口吻却依然没有动摇半分,“秉公子,我眼见唐远图怒不可遏出手,寒光一闪针便到了我的身上,不是他,还能是谁?” 武瑾在旁问道:“罗傲,方才的另一个疑问,你还没有回答呢。过往你这人是以铁石心肠,冷静镇定扬名公门的,为何唐远图过去找你,你会一反常态咄咄逼人呢?” 罗傲抬起左手,指尖轻触着面上刀疤,冷冷道:“四公子,我不喜欢江湖人,公门皆知。时值深夜,我好不容易得空歇息,唐远图却忽然杀上门来,坚称我是谋杀唐远秋的凶手,要我给个交代。我与他理论,他拿不出凭据,又将矛头引向我身边心腹手下。四公子,我在唐门地界上已经足够忍耐,换了其他地方,脸上这一刀我绝不肯割。难道,我要让唐门骑在衙门的头上么!” 南宫星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无数种查探真相的法子里,就数将人召集到一起对质最为没用。唐家堡这次发生的案情,涉及的范围之广,牵扯的人物之要紧,前所未有。能来参与此事的,上到阴谋主使,下到杀手死士,哪个会心防脆弱到对质就会被揭穿的程度。 莫说是四个王府公子齐聚一堂,就是护世四天王显圣下凡,不发神威看穿人心,怕是也一样找不出真相。 霍瑶瑶在后面听也听不懂,走又不敢走,东张西望一会儿觉得没趣,咕哝道:“主子,瞧他们吵得热闹,怎么不说用乱心灯来审审啊?缴获了一大堆,不用也是浪费。” 这话说得虽轻,可唐远明和武瑾离得较近,都听得清清楚楚。 武瑾拍了拍轻罗手背,提高声音道:“说得有理,既然各执己见,为何不把缴获自文曲的乱心灯拿来,将关键人物,和那几个丫鬟一样当众审审呢。” 唐远书当即接口道:“好,我愿让远图受乱心灯审讯。以证清白。” 罗傲冷冷道:“八尾狐狸霍瑶瑶这样的角色,你们江湖人肯当宝,却不能拿来羞辱我。乱心灯后诸多言语,到底是不是真话,不过是她一面之词。此间再无他人懂得这种手段,谁知道她有没有在其中捣鬼?” 他扭头看向南宫星,“你将案情关键交给这种坑蒙拐骗为生的女子,真是贻笑大方。六个必定有文曲线索的人犯交给你,你最后可审出了什么有用的?”
第三十七章 明争 南宫星还未开口,唐远明就在旁冷冷道:“罗大人,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昨晚陪同在侧,亲眼所见,霍姑娘的手段虽不如文曲那么高明,最后不小心着了道儿,但确实能用乱心灯,问出平常问不出的事情。那可能对文曲的人无效,但反过来讲,用了无效的,不就正坐实了嫌疑么。” 罗傲哼了一声,道:“你们唐家急着帮唐远图脱身,自然愿意什么法子都试试。我身处公门高位,胸中秘密何止百千,让一个江湖匪类来有问必答,出了漏子,你们哪个能负责?” 唐远图须发微颤,大声道:“他不用,我来用,让那小丫头问问,我是不是非要杀罗傲不可!是不是当时要先下手置他于死地!问问我,那一根毒针到底是不是老子发的!门主,去取乱心灯吧!” 武瑾微笑道:“罗傲,你当捕头这些年,做贼心虚四个字,不懂是什么意思?” 罗傲脸色微变,沉声道:“四公子,即便这一枚毒针并非唐远图所发,而是有人陷害,那也不能算我是贼吧?四公子的言下之意,莫非唐远秋的那条命,已经记在我头上了?我那晚忙于公务,单是审查两位公子随行医生用过的药材就费了三个时辰,我何来空暇去杀唐远秋?真说要审,一直被你们两位公子包庇的几个大夫,才是最该受审的吧!” 包庇一词出口,武平的神情顿时显出几分不悦,缓缓道:“罗傲,我随行的大夫,已命他去受过你的盘问,还被关押过数日,这也能算是包庇么?” “不能严刑拷打,有几个凶犯会说真话?”罗傲毫不退让,怒道,“好,那都是公子的名医,动不得,可如今有了乱心灯和霍瑶瑶,公子怎么不说先把更要紧的医生们请来,在此地当着大家的面盘问一番啊?唐远秋的死,比三公子中毒还要紧么?” 唐远书毫不犹豫接口道:“当然要紧,人死为大。” 武达一抬胳膊,气冲冲道:“唐远书,你当本公子收拾不了你们唐家是么?我差点被毒死!” “可远秋已经死了!”唐远书沉声怒喝,“重重戒备之下,我自家兄弟死于外来杀手伏击,不为他报仇雪恨,今后唐门还有什么颜面立足武林之中!” 他转头看向罗傲,厉声道:“罗傲,你要么用乱心灯,受霍姑娘盘问自证清白,要么就把我们交给捕头方便你们查案的那份起居注解资料,所有看过的人,都给我交出来!让我们来找里头谁是叛徒!” 这一段话说到中途,厅堂门外就已出现了几十名唐家弟子,负手而立,黑压压封住了出入通路。话音落罢,那些人便都已站好,腰间口袋松了绳子,背后双手,都已戴好了麂皮手套。 堂内无数阴阳透骨钉,堂外密密麻麻尽是毒砂蓄势待发,毫无疑问,只消唐远书一声令下,这里便要闹出泼天大祸。 武平缓缓抬起手来,作势下压,沉声道:“门主,此间诸事,非要闹到不可收拾么?” 唐远书侧目一望,淡淡道:“唐门如此,正是要让事情,不至于不可收拾。免得列位公子以为,唐家堡是个合适地方,可供你们分个胜负。” 武烈哈哈一笑,道:“怎么,这里不合适么?” “不合适。”唐远书没有笑,“容我提醒各位公子,如果这屋子里最后只活着离开了你们中的一个,那么,这位未来的王爷,是感谢唐门呢,还是心怀仇恨呢?” 武达的神情一变,左顾右盼,看看二哥,看看五弟,远远瞄一眼老四,看其他三个都没说话,面颊肌肉绷了一绷,将不知道什么言语硬吞了回去。 见四个公子都已不语,唐远书微微抬头,缓缓道:“唐门立足蜀地百余年,大朝廷侍奉了两个,小朝廷见了不知多少,一时荣辱,放在流逝光阴之中,不过是过眼云烟。那些饱读诗书的人,总爱说什么有德者方能身居高位,可若真有人身居高位,一呼百应,他们自然会去故纸堆里精心挑选,来证明其人有德,可以匹位。” 他目光鹰隼般扫过列座的四位公子,“你们不择手段费尽心机,争的是高位,是大权,是威震西南坐地成王。这无可厚非,唐门不愿也不该插手。可你们中的某人,野心是不是也太大了?与天道串联合作,掌控峨嵋,谋划暮剑阁,如今趁着世子之死,又把主意动到我们唐门头上,真以为庙堂江湖勾结起来,就能为所欲为了?” “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镇南王府,天道,六扇门,我不愿得罪,却不是不敢得罪。你们按规矩办事,凭心计争斗,唐门绝不插手。要是连起码的规矩都不讲,准备靠权势本事压人,那好,就让我们唐家,来帮镇南王府选个最命大的新世子吧!”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唐远书抬手一摆,身后长老精锐齐刷刷亮出双臂,阴阳透骨钉寒光闪闪,门外弟子齐声呼喝,从口袋中抓出毒砂,蓄势待发。 武平望向罗傲,鼻尖上隐隐见到一层水光,“罗傲,你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宁肯惹怒在场众人,也不肯用乱心灯呢?” 武烈讥笑道:“说不定罗大人就等着唐门发怒出手呢,他在地上躺着,大搜魂针不容易打着,滚到椅子下藏着,毒砂也不必害怕,咱们兄弟都死了,他兴许就大功告成可以找人领功咯。” 罗傲挺身坐起,满脸愤懑,面颊肌肉颤动片刻,咬牙道:“好,唐远书,我今日就遂你的愿,让那小毛贼来盘问。将来官府之中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乱子,莫怪我来跟你们唐家一并算账!” 唐远明摆摆手,准备出手的唐门诸人这才将暗器暂且收回。 唐远书双掌按着椅子扶手,淡淡道:“罗大人说笑了,官府没出乱子,这次的麻烦,我们唐家不也一样没躲过。” 他转头看向武平,拱手道:“不过,二公子,罗大人方才的话有些还是很有理的。您与四公子身边的大夫干系重大,连罗大人都甘心受乱心灯审问以证清白,大夫们,就也请走个过场吧?” 霍瑶瑶刚才就已悄悄蹲下,这会儿抱着南宫星的胳膊,瑟瑟发抖,小声道:“主子,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别……别真都靠着我啊。这……这也太吓人啦。” 武瑾柔声道:“你问心无愧,便没什么好怕。” 霍瑶瑶撇撇嘴,“我做过贼的嘛,跟官老爷脸对脸,心肝脾胃肾那还能不一起颤悠。” 武瑾轻笑一声,似乎颇觉有趣,一抬手,道:“轻罗,去吧咱们的医生都请来,这种证明清白的机会,不该错过。” 轻罗颇为不愿,蹙眉道:“这里乱糟糟的,叫侍卫去。” “老头儿顽固,你不去怕是叫不动,跑一趟吧。”武瑾瞄一眼南宫星和唐远明,笑道,“我挨着他们,又不是挨着哥哥弟弟,一时半会儿不在你身边,死不了的。” 南宫星一阵心惊,听这架势,今日不管审问的结果如何,四位公子都要从暗斗,彻底专为明争了。 轻罗起身离开武瑾身侧,忽然抬手一抓,对面一个衙役的腰刀便如被丝线牵扯一样呛啷一声飞出刀鞘,落入她纤长秀气的掌中。 她握着那把刀,皓腕一抖,啪的一声,刀尖犹如切豆腐般整整齐齐掉下小指尖长的一截。 也不见她如何运气使力,就那么平平无奇站定,手腕轻轻摇晃,只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一柄上好的精钢腰刀,就一截截断在地上,整整齐齐碎成了新切的萝卜丝。 她水眸流转,扫视一圈,娇声道:“谁要趁我不在,欺负四公子,休怪我回来翻脸不认人。” 话音未落,倩影一闪,也不见门口唐家弟子有谁让位,都只闻到一股香风飞过,她就已穿出到外面,莲足点地,宛如凌波仙子,转眼便去得远了。 事已至此,武平也只能沉声道:“玉若嫣,唐门凶险,我不敢让侍卫离开,就劳烦你跑一趟,把我带来的医生,也传过来吧。” “是。”玉若嫣弯腰拱手,快步走向门口。 她没有轻罗那么惊世骇俗的武功,只是大步穿过唐家人让开的通路,迅速离开。 看气氛稍有缓和,武达轻轻一拍桌子,道:“几位兄弟,我看大家谁也没准备再留着脸,今后坐一块儿喝上两杯,怕是不成的了。那我也丑话说到明处,这案子这么大的干系,就真的准备光靠乱心灯和霍瑶瑶了?读史讲究一句孤证不立,办案也该如此吧?罗傲刚才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如果霍瑶瑶给受审的人动了手脚,那岂不是想冤枉谁就冤枉谁?” 既然涉及到自己的人,南宫星也不能一直默不作声下去,起身道:“三公子,瑶瑶过来帮忙审问,只是问话,问出的东西你们信不信,信的话准备怎么用,都与我们无关。我上山帮忙,一是为了救人,二是为了找出真相。列位都是一方英豪,眼力心智均非同凡响。这次瑶瑶当众施术,不再藏私,其中是否有冤屈,动手脚,诸位一望便知。” 霍瑶瑶苦着脸道:“主子,这……人家这点功夫露了相,以后还怎么自保啊。” 南宫星摸摸她头,微笑道:“你听了素锦的安排过来找我,认我为主,不就是打算让我保你么?你放心,我再怎么不堪,也到不了需要你摧人心智自救的地步。” 片刻间,罗傲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他左右打量一番,忽然高声报了几个名字。 对面官府人群中应声出来几人,面上惊疑不定,头一个出来的问道:“罗大人,叫我们……何事?” 罗傲缓缓道:“唐门高手起居注解的资料,除我之外,就只有你们几个知道在哪儿。既然眼下是人人皆可怀疑,人人皆该怀疑的情形,你们几个就也在乱心灯下走一遭吧。” 霍瑶瑶一脸紧张,拽拽南宫星的衣袖,提醒道:“主子主子,他……他再这么往里拉人,乱心灯可要不够用了。那玩意不禁烧,咱们那天一晚上就用光了一大包呢。而且……而且就算换成口服能省一些,这要呼啦啦羊回圈一样来一大堆,得审几天啊?” 南宫星看着武瑾,微笑道:“不管几天,既然公子和门主都开了口,咱们就是豁着不眠不休,也要一个个都审问完。” “又不能睡了啊?”霍瑶瑶皱起眉往下一蹲,小声咕哝道,“人家还当来奔了你这么个风流主子,只得担心在哪儿睡觉的事,哪知道……哪知道睡都不给睡,这得加工钱啊,不然我连驴都不如了。” 南宫星笑道:“等忙完这一遭,我叫你好好大睡三天,吃喝拉撒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霍瑶瑶撇撇嘴,没当真,“人这么多,中间你得让我打个盹。” 南宫星还没开口,先前去拿乱心灯的那个弟子突然飞奔而来,冲过门槛还被绊了一下,颇为狼狈跌在地上,双手撑地抬头高呼道:“门主!门主!两处藏乱心灯的地方,都失火了!” “什么!”唐远书霍然站起,“怎么会失火的?” 武瑾肃容道:“两处同时出事,那自然是有人放火。门主,敢问这收藏之处,都有何人知道?” 罗傲在旁冷冷道:“那脏物是颇厉害的迷药,我们不熟悉地界,不便收藏,可是统统交给唐门保管了的。门主大人,看来你手下,也该有人过过乱心灯了。” 一阵风声,轻罗闪身入内,飘然站在武瑾身侧,蹙眉道:“州同,外头乱了,好几处地方起了火,医生我甩在半途让他们走着,我先回来了。这边没出事吧?” 武瑾叹道:“出不出事,都不好收场了啊。” 霍瑶瑶倒是有几分庆幸,往南宫星背后挪了挪,小声道:“主子,这下不用我当众表演了吧?我就是想亮几手杂耍,这也没地方扯绳子了呀。” 唐昕看唐远明和唐远书面色铁青,心中懊恼,忍不住低头对她道:“你说你一直怕个什么,我和小星不是一直护着你呢么!” “那你们也得护得住啊……你们要想护谁就护谁,还能死这么多人啊。”霍瑶瑶耷拉着小脸,絮絮叨叨道,“这不……才要审有点身份的人,就失火啦。这次是烧药,谁知道下次是不是烧我。这地方就我一个会摧心术还站你们这边的诶,我才不信他们不想对我下手。别的不说,这会儿咱们身后姓唐的人里要有个叛徒,那俩圆筒子这么近给我来一发,我当场就成死狐狸啦。” 这边说话间,唐远明已经到门口指挥外面弟子迅速过去帮忙灭火,顺便搜集线索,调查到底是何人放火。 那来回报的弟子也把话说清,原来起火的并不只是藏药地,而是足足有七八处。不过对方的目的明显就是乱心灯,先起的火头将人手引走后,两处藏药的房间火势最猛,几个弟子知道里头东西重要,披了浸水被褥冲进火场抢救,也不知最后拿到了没。 唐远书沉声道:“远明,你去一趟,这必定不是什么缜密布局,这班人,想必已经到了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地步。你亲自带人调查,放火者,应该不难抓住。去吧。” “是。”唐远明领命,从门主身后带走了那些年轻精英,只将长老们留在原处,威慑众人。 轻罗颇为担心,低头道:“咱们也走吧,万一火烧过来,有人趁乱动手,伤到你可怎么办。你就是皮上只燎个火星儿,我也肯定忍不住要把他们全杀了。” 霍瑶瑶脖子一缩,急忙蹲着挪挪位置,去了南宫星另一侧。 唐昕气得一揪她后领,“你怕死怕成这样,还出来走什么江湖,乖乖在家嫁人生娃多好。” 霍瑶瑶苦着脸道:“我……我这不是没家么。你真当外头走江湖的有多少自愿的啊……有爹娘可依靠,有个屋子遮风挡雨,有媒婆给说亲,那我高兴着呐。可我出生就被扔到河边,嫌弃不是个裤裆长鸟儿的,我有什么办法。不学这些本事走江湖,就得学别的本事进窑子,躺下挣银子一岔腿就行,倒是不累,可……可我不是不愿意嘛。” 武烈哈哈一笑,道:“此言差异,青楼花魁,那也是要下苦功学真本事的。躺下一岔的死鱼,照样赚不到银子。” 霍瑶瑶瞪他一眼,“我准赚得到,我漂亮。” 武烈还想再说什么,武平突然一拍桌子,脸色铁青,沉声道:“够了,五弟,你何时能有个正经样子?” 南宫星一直在暗暗观察四位公子的反应,不得不说,他们表面上的样子几乎都不可信。 这样的突发事件出来,武平阴沉不语,武达没精打采,武瑾四平八稳,武烈嘻嘻哈哈,却就是没谁对事情本身置喙半句。 就连罗傲都坐在担架上安排手下捕快衙役出去帮忙救火,这四位公子,却没一个出声说让府兵亲随跟着动动的。 好像谁若是先开口,就会被其他几个揪住什么一样。 但其他几个公子可以不说不动,武平则显得极为异常。 他该说,又不想说,呵斥武烈那句,倒像是给自己找个由头张张嘴。 唐远书命令唐远明去指挥救火后,坐下也是一言不发,只盯着地上罗傲,眼中杀气四溢。 感觉大堂里越来越安静,霍瑶瑶舔舔嘴唇,很轻很轻道:“主子,这……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全不说话,我心里都哆嗦了。” 南宫星看一眼正伸手安抚轻罗的武瑾,小声道:“大概是都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吧。” 这时,武达将茶杯盖一扣,冷笑道:“都不肯来揭这个盖子么?那我来。二哥,要不是你把大家召集起来,心怀不轨的王八蛋,绝没有四处放火的机会。那七条舌头,也是你独断专行非要杀了,唯恐口供不方便你冤枉老四,现在成了这个局面,你不该给个交代么?” 武平缓缓道:“纵火的人抓住之后,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哈,”武烈也开口道,“你召集这场通传下来也就不到一天的功夫,那些放火的这么神通广大,未卜先知提前布置了么?” 武瑾微笑道:“五弟,有些好手只要提前知道目标,点火而已,不需要太久筹备。” “可这是唐门。”武达提高声音,咄咄逼人道,“不经布置,就那么容易一击得手吗?唐门精锐全部离开位置聚集此处,老四,老五,你们两个先前能想到吗?反正我本来是觉得,门主和掌事到了就差不多了。” 武平沉声道:“那难道我就能想到么?” “二哥真自谦啊。”武达冷笑道,“你这一趟,叫人时候气势汹汹,我这中了毒养身体的都被强行带来,开始前还连杀了七个,这下马威都出来了,门主还不多叫些好手来防备,难道他傻么?二哥,你这一套连环计,搞得好啊。” 武烈凑趣般道:“三哥,这话怎么说?” 此时玉若嫣带着二公子的医生跨过门槛,扫一眼气氛不对,蹙眉领着站到了一边。 武达冷冷道:“咱们这几个兄弟里,能提前知道所有人要聚在一起的是谁?能指使罗傲让他不敢不听,以至于做贼心虚不敢用乱心灯的是谁?能把唐门没有的毒药通过医生带进来,再下给我吃的是谁?能让玉若嫣不愿再参与查案的是谁?” 武瑾抬手插口道:“等等,三哥,前面几个还有待商榷,这玉若嫣,是从何说起啊?” 武达唇角微翘,道:“咱们如今都敞开天窗说亮话,还何必忌讳那么多,二哥和大哥是一母同胞,实打实的亲兄弟,玉若嫣是大哥的未婚妻,之前对二哥一直是照料有加,亲切无比,在她心里,小叔子只怕就这一个吧。” 玉若嫣脸色微微一变,但樱唇紧闭,没有作声。 “玉若嫣被人动了手脚,据说还是早在王府的时候就中了招。那就有趣得很了,咱们家里的兄弟中,除了大哥,还有谁能跟这位未来嫂嫂时常亲近嘘寒问暖啊?总不会是大哥自己做局杀了自己吧?”武达这番话显然不是临时想出,多半酝酿已久,只等这一个发作的机会,“而二哥紧赶慢赶拖着病体来唐门,一到就把局面接管下来,玉若嫣稍微一查,发现自己再查下去就要倒大霉,自然就灰溜溜把一切交给罗傲去打理。” 武烈长长哦了一声,笑道:“二哥,那你预备什么时候对我们几个下手啊?这会儿府兵侍卫都听你的,你一声令下,唐门袖手旁观,啧啧啧……我们可惨喽。” 武达还嫌不够,又道:“大哥死后,二哥你就是嫡长子,你之前也不过是装病而已,要是这边的案子和你没有牵扯,你何必抛下王府里眼看到手的世子位子巴巴跑过来?看我们三个为一点功劳争得你死我活,你作壁上观隔岸观火,岂不美哉?你只身犯险,依我看,不就是因为怕我们查到最后,揪出你这个罪魁祸首么!” 南宫星这才反思自己此前还是太过天真,只当四位公子赶来唐门是急着杀掉玉若嫣抢功,却忘了这功劳未必顶得过武平如今嫡长子的身份。 如此看来,武平急匆匆赶来掌控大局,不外乎两种可能。 要么是如武达猜测,赶来控制局面,顺便打压其他兄弟。 要么,便是知道自己要被冤枉,过来追查真相自保。 可从武平今日的表现来看,他怎么也不像是要自保的样子。 七颗人头灭口威慑,唐门群聚四下放火,单是武达咬出的这条线,武平就难以解释得清。 别说唐门诸人已经把目光投向了端坐首位的二公子,就连王府亲随们,也都露出几分狐疑神色。 武平面色铁青,望着武达缓缓道:“三弟,你当初私密通报,说四弟、五弟与大哥的死有关,玉若嫣可能要被灭口,我才不顾病体匆忙赶来。我原本分别让你和四弟各自管理一方,可你中毒休养,四弟我本就有所怀疑,这才回收权力统管一切。罗傲与我仅有公来公往,此前并未打过交道,反倒是你,近三年,往悭州去过两次,没错吧?” 悭州是罗傲为官之地,武平如此开口,显然是要反咬武达,指责回去。 武达哈哈一笑,不屑道:“二哥,如此空口白话就想挑拨我和老四、老五的关系么?我一个不入流的庶子,母亲无依无靠不受宠爱,装傻充愣才活到现在,那里惹得起你们。你这样栽赃我,是不是打算连王府最近去向不明的百万两军费也赖在我的头上啊?老四的娘亲病重,西南各部对先前蛮王不满,父王照顾爱妻,将打理军务的事情交给了大哥和你,我们兄弟三个,可是没经手过一两银子吧?军费去向成疑,大哥此次出巡,据说就是要秘密查办此事,若是他干的,难道是自己左手查右手么?若是他装样子敷衍交差,掩饰自身嫌疑,那为何会在此行丢了性命啊?二哥,我在府中任着不少杂务,即便再蠢,你也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 没想到三公子陡然发难到这种程度,一时间听到这些讯息,南宫星也是满头雾水,要说合情合理,三公子的话环环相扣,的确极为可能,二公子的反驳软弱无力,很难说服旁人。 可正因如此,南宫星才觉得隐隐不对,一个布局如此长远周密的人,会被武达从旁拿到如此多的漏洞么? 身处漩涡中心,罗傲见武达停口,扬声道:“二位公子,为何你们都已将我认定为帮凶?是担心我秉公无私,在唐家堡里查到什么秘密不成?” 武烈用小指挖挖耳朵,摆手道:“你先闭嘴,罗傲,你有没有嫌疑,如今你说了不算。唐远图和唐远秋的事,就够姓唐的和你没完。二哥,三哥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啊。你说当初是他挑拨,可有证据?” 武平缓缓道:“兄弟私下喝酒,说的话如何能有证据。” 武烈哈哈笑道:“二哥,你这谎可撒得不高明,咱们家的兄弟,我紧张罗慢张罗还没人肯凑一起喝一杯呢,你和三哥私下喝酒?那总得有丫鬟伺候,有仆人抱酒坛子来,有厨子给做菜吧?你跟弟弟我说说,你和三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喝了点什么酒啊?” 武达冷哼道:“怕是二哥发梦的时候吧。” 武平的右拳陡然握紧,面色涨红一片,目光颤动,看向武瑾,咬牙道:“没想到……四弟,我竟……错怪了你。” 武瑾神情平静,柔声道:“诸位兄弟,大家同父所生,骨肉相连,真要有什么误会,真凭实据地说开便是。三哥的问题有理,但其中还是推测为主。二哥的反问是不是真,也有调查的余地。今日唐门多处起火,可见敌人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越是这种时候,大家越要沉得住气,切不可乱了步调,给人可趁之机。” 武瑾正说着话,玉若嫣身边的医生突然惊呼一声,抬腿向武平冲去,叫道:“公子!公子快快服药!莫要太过激动!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啊!” 武平喘息着伸出手,道:“你……带药了么?” 那医生手忙脚乱从怀中摸出一个细颈瓷瓶,半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倒了几颗出来,“水!快拿水来!” 这时武烈忽然站起,一把将药抢到手中,端详一下,捏起一粒递给一个护卫,道:“你先吃一颗下去。” 那护卫拱手领命,扔进嗓子,就着唾液咽下。 武平脸色半青半红,捂着腰侧道:“五弟,你……这是干什么?” “二哥,你先前一直明里暗里提醒,说三哥有可能是自己给自己下毒。一般人不会这么想自己兄弟吧?会不会,你就有这个意思,打算自己服毒,来个昏迷不醒什么的,先躲过去这阵啊?” 说话间,那护卫突然抬手捂住自己喉头,颤声道:“公子……真、真的有毒……” 唐远书掏出一枚解毒丸丢过去,沉声道:“嚼碎服下,快!” 护卫马上照办,尽管如此,眼见着全身便麻痹酸软,坐倒在地怎么也起不来了。 武达冷笑道:“瞧瞧,二哥好厉害的算计,连唐门一定能帮你保住命,都早料到了。真是再世活诸葛啊。” 那医生满面惶恐,跪地磕头,哭喊道:“老朽不知,老朽不知啊……这药就是公子惯常用的,发病多次从未换过啊。” 唐远书一摆手,道:“来人,先将这大夫押下去,严加看守。” 武平脸上青气更盛,牙关咔咔作响,颤声道:“药……我的……药……” 武达斜瞥一眼,道:“老四,叫你的大夫给二哥看看吧,可得好好诊治,莫要让二哥卧床不起,就此赖账。” 轻罗去传的大夫刚才倒是就已经到了,见武瑾点头,战战兢兢过去,躬身问道:“二公子,可否……让老朽为您把脉?” 武平的眼珠都有些凸出,他看向武达,嘶声道:“三弟……你……你……好毒辣……的手段……” 话音未落,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弹,连着椅子向后翻到过去,身边侍卫急忙弯腰扶住,看神情惊疑不定,都有些不知所措。 武达看诸人都在望他,缓缓道:“我旧毒未消,身体未愈,王府的事情二哥既然没精神打理了,查清之前,老四、老五,你们两个看着办吧。” 武瑾咳嗽两声,微笑道:“那就有劳五弟了,四哥我身子也不怎么样,全靠轻罗悉心照料才能苟活,如今情形这般混乱,五弟你就修书一封寄去父亲那边,说明情况,暂且劳神操持起来吧。” 那医生抓住武平的手腕摸了片刻,扭身哆哆嗦嗦道:“四公子,二公子……病情严重,急需……急需一个安静的地方用药。” 唐远书果断点了两位长老,道:“你们随大夫去二公子厢房,每一味药材都仔细检查,然后安排人手,将二公子的住处好好把守,莫要放进去可疑人等。” 言下之意,是要将武平看押起来。 跟随的侍卫们登时略有骚动,神情不满。 但马上武烈就笑道:“你们这些二哥的跟班,还去把他好好照料着,千万别让他搞出什么畏罪自尽的结果。万一他真是冤枉的,总要有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不是。” 武瑾也柔声道:“我知道,二哥在你们心中颇有威信,出了这样的事,必定心有疑虑。正因如此,你们才该打起精神,好好保护主人,等一个水落石出。” 武达冷笑一声,道:“你们倒是快,才过了河,就一句句地来拆桥。真觉得是我冤枉他?那等他害死你们两个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他扶着侍卫站起,缓缓向外走去,“老四老五,三哥失陪了。案情有什么新进展,再来找我,否则,不要打扰我养病。” 不多时,武平被侍卫、大夫和唐门长老簇拥带走,武达大摇大摆信步离去,亲随撤了一半,厅堂之中,倒是宽敞了许多。 武烈一屁股坐上首席,摸了摸余温尚在的扶手,笑道:“四哥,你当真肯让我来管事?” 武瑾微笑道:“我这身体,自然是能省心最好。你办事虽然毛糙,性子也急,但查案,并不需要咱们亲自动手。如果三哥所说不假,至少玉捕头,能帮上你的大忙。” 罗傲脸色铁青,对这话似乎极为不满。 武烈挑了挑眉,道:“说得有理,嫂子,大哥的事儿,看来最后还得落在你头上查。你就继续,将功折罪吧。把文曲赶紧的揪出来,看看她屁股后头那个下令的,究竟是谁。” 不料,玉若嫣神情木然,轻声道:“回五公子,我并非是因二公子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才抽身袖手旁观的。我近些日子……状态极差,恍恍惚惚,而且心劫未去,始终是个隐患。在解决之前,五公子还是另择高明吧。” 武烈眉心一皱,跟着笑道:“这可好,冯破死了罗傲躺着,你又撂挑子,西南拢共你们仨有名,合该我一个也用不上?” 他一扭脸,看向武瑾,道:“四哥,不如你把四嫂借我用用可好?” 轻罗一怔,一口回绝,啐道:“我可不懂查案。你怎么捡个嫂子就要用。” 武烈笑道:“可你是这山上最厉害的,你来镇场面,我才能想拿谁拿谁,不至于靠自己那点功夫保命。” 轻罗肃容道:“我只保护四公子一人,你就是死在眼前,我也不会搭理。” 武瑾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五弟,轻罗……我是断断不会出借的。但你若有事需要请她帮忙,传个口信知会一声便是。费时不久,我就让她跑一趟。” “好,有四哥你这句话,我胆子就壮了。不然唐门这么多高手,我想查谁,还得掂量掂量打不打得过。”说着,武烈就往唐远图身上看了一眼,意有所知。 唐远书起身拱手,朗声道:“五公子大可不必担心,唐门今日虽然严阵以待,但事出有因,干系皆在二公子身上,与您无关。既然五公子决意接手,我就让远图再委屈几天,等五公子来还他清白。” “这事儿啊,还是交给擅长的来。南宫星,玉捕头夸过你,听说冯破也挺喜欢你,今年暮剑阁遭了灾,好像也是你费心张罗挽回来的。雍素锦都能死心塌地跟着你,想必是有些本事的。”武烈笑道,“公门王府诸人,你皆可随意调遣指挥,所有人犯凶嫌,你随便提审。我寻思着,那乱心灯不可能烧得干干净净,回头唐门要是从柜子缝里抠出点儿来,就交给你来决定,带着你的小狐狸精,爱给谁使就给谁使。这么安排,你能不能配合唐门,帮本公子把案子给了结了?” 南宫星在心中叹了口气,微笑抱拳,道:“我当真想对谁用,就对谁用?” “当真。” “对五公子您呢?” “只要有可靠的人在旁见证,比如门主啊,玉捕头啊,那我没意见。” “若是……二公子,或三公子呢?” 武烈哈哈一笑,道:“那你可得趁我管事儿,赶紧办了才行。你要有那胆子真下手,过后我再请你喝酒,喝好酒!” 这时,一个唐门弟子飞身纵入,高声道:“禀门主,又有新一处地方起火,火势十分奇怪。” “哪里?” 那弟子抬头看了南宫星一眼,沉声道:“南宫少侠的客居厢房,从内而外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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