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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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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莎比拨通孟望达的电话,是在她找到手机之后的事。
  手机很奇怪地失踪之后,莎比着实到处乱找了一气。她觉得这件事情很跷蹊,最大的可能,手机还是落在了培训班的办公室里。没有手机,真是什么都不觉着方便,上面留下的好友的号码,是手机丢失后的最大的损失。这么心里忐忑不安着,她还是回到了培训班上。此时天色已经黄昏,培训班里空无一人,她一人上了楼,来到自己的会计室里翻箱倒柜,找了许久,但却一无所获。她猛然想起,何不用座机拨一下手机号码,或许能有一点什么意外的收获。于是,她用会计室里的座机,拨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虽然屋子里没有任何回音,但是,大办公室里却传来隐隐的手机铃声,自己的手机声音的熟悉,就像自己发出的声音一样,莎比像被针刺了一下,顿时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阴森感。
  她记得,那天手机丢失后,自己明明到大办公室里找过手机,可是却一无所获,现在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在这样的凄清暗淡的光线下,真有一种遇鬼的感觉。
  她走出会计室的门,沿着空寂的走廊,来到大办公室。她把走廊上的路灯打开了,好像这样可以驱走席卷上来的阴霾的气息。
  走近办公室的门,那本来熟悉的手机铃声,就像一个溺水者哀惋的叹息。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手机,沦陷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心里涌出一种陷陷的不忍感,就好像自己被遗弃在荒无人迹的地方一样。人都有这样的体验,自己心爱的物品遗落在荒凉的地方,就好像自己被逗留在那里似的,爱屋久乌,爱自己,自然要及于自己的物品,莎比心里被一种怜爱的情绪所裹胁着。
  她开了办公室的门,打开灯,循声找去,果然见到自己的手机,放在一张靠墙边的办室桌的一角,混和在书本堆里。莎比拿起手机,就像找到失散的好朋友一样,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怀里。手机作为一种心爱之物,它更多地记录着自己某时某刻的一种情绪,一种温暖或者惨淡的感受,很多过往的记忆,都浓缩在这小小的手机上,简单地说,这手机里,有着自己的爱情,自己的渴望,自己的等待。莎比拿起手机,情不自禁地把手机放在嘴前吻了一个,然后打开翻盖,逐项对功能检查了一番,她看到好友的电话依然存储在里面,完好无损。
  在一种奇怪的力量支使下,她又接着尝试用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她本想打给小穆的,但想想他现在沉浸在电脑中,不一定喜欢她的电话干扰,她听那天黄导演说过,马兰对余秋雨就是很乖巧的,余秋雨写作的时候,马兰从不在边上打扰,有时候,余秋雨还对马兰走来走去嫌烦呢,何况自己根本没有马兰的色与德呢。于是,莎比又从电话号码中寻找新的对象。
  “打给阿冥吧。”莎比觉得自己这次可选对了对象。不知小火出院手续办的如何了,这的确是她迫切想知道的问题。接通阿冥后,阿冥很高兴地告诉她,小火明天就和他回松江了,准备到松江县医院再住一段时间。莎比因为心情很好,便说道,明天也到医院去,为小火送行。莎比又问是如何办好手续的,阿冥告诉她是请的孟望达的忙。
  良好的心情的确可以感染,莎比又向阿冥要了孟望达的电话,打通了孟望达的电话,这样,就发生了孟望达收到电话的那件事。
  莎比收拾停当,把最后一个号码留给了小穆,小穆说他最近没有什么事情,说要来看莎比,莎比想,自己正好开着车子,还是自己过去吧,便匆匆地下楼,开出车子,驶出了学校。
  走上永远吵吵嚷嚷的街道,莎比又被夹在车流中无法动弹了。她经常发誓,宁愿打的,也不要开车,但每次度过了马路上的惊魂时刻后,便忘记了路上的烦恼。她打着方向盘,紧张地在街道上左冲右突。她本无暇停意路上的人群,但是熟悉的身影,却可以排他性地直钻眼睛。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孩的身影闯入眼帘,边上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搂着她的腰,托着女孩,把她搀带着,引导着穿过长虹体育馆门前那永远纷攘杂乱的地界。
  莎比把车子停了下来,专注地打量着这极不相称的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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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比认出,那个矮胖的男人正是那天有一面之缘的黄导演,他与身边的女孩极不相称,这个纤细纯净的女孩,莎比知道她的名字,名叫谢北桦,那天黄导演来到培训班,钱主任叫她找人陪客,当时找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位就是谢北桦。那天吃饭,莎比找了一个借口没有前去,不知道饭桌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当黄导演与谢北桦如此亲密地穿过马路,结伴行走的时候,她仍然感到一丝惊讶。
  黄导演的年龄在五十与六十之间,身体严重发福,莎比有一种不成形的感觉,这个年龄层次的男人,如果挂着一个艺术家的招牌,都带有着一副一个模子里脱出的虚伪的嘴脸。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普通的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很可能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但一到了艺术家那儿,整个就是一个方寸大乱,那副尊荣里包含着恬不知耻的虚伪笑容。莎比曾经当面见过那位著名的娶了一位戏曲演员的上海著名学者,那位年已四十的地方戏剧女演员还好,尚保持着一股纯真的气质,而那位学者老公整个一个不能目睹。他还偏偏喜好与这位演员妻子合影,给人的感觉,就是陪衬出自己的虚伪更加变本加厉。还有一位画家出身的电影导演,也在这个年龄之间,莎比也觉得他的脸上挂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虚伪。所以,莎比总是把那位学者与画家导演的面容搞混。而从她第一眼看到黄导演起,就觉得这人与她所见识过并且概定过的男人有着一脉相承的面貌特征——虚伪。这三个男人在莎比的眼中有着惊人的相似,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生活之谜。
  她与小姐妹也曾好奇地谈论过这个问题,女友还曾翻出过那位上海著名学者年轻时的照片,看上去也不至于像现在看到的这么阴险狡诈,后来,莎比与小穆共处一室的时候,也曾经与小穆闲扯过,小穆毕竟看的书多一些,当时他提到巴尔扎克笔下的伏脱冷也是这样的一种恐怖的男人脸型。莎比虽然似懂非懂,但多少也有一点明白,大概有一种特殊的男人,发展到五十、六十岁年龄段的时候,就会被烙印出一种特有的虚伪的气质。艺术的遮羞布与生活的真谛的强烈反差,日积月累地作用到这些艺术家身上,便使他的身上虚伪基因日益发达膨化,从而形成了特有的六十岁左右艺术家特有的共性风格。
  黄导演有着憨厚的厚厚的嘴唇,有着一副黝黑的面部色彩,本来应该连贯成一种知天命的泰然与自若,但艺术家的小聪明总是从他的脸上破土而出,这难道就是他的脸上总是混和着一种自命得意的狡诈神情的原因?
  莎比停下来,想得头皮发疼,她搞不清楚在这样的时刻,黄导演突然出现在上海的东北角与一个年轻的学员走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一眨眼间,黄导演与谢北桦的身影消逝不见,莎比觉得自己在自寻烦恼,人家的事碍着自己什么呀,她重新启动车子,谨慎地驶过这一段拥挤不堪的道路。
  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一个男人与一个陌生女孩的身影,像一丝强劲的风,吹动了她的内心的湖面。她不知道如何挥去刚才见到的那一幕不协调的情景,就像一粒沙子混进了自己的眼睛内,自己主观上想略去它们的存在,但是它们却不速之客般地刺激着自己的视域。
  她无由地生出一丝恼恨,不遵守规章的车辆,争先恐后地插到她的前面去,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的感觉。莎比心中不快,心里暗暗地说道:我凭什么让你?头脑的血嗡嗡地沸腾着,看到想插入的车辆,她偏偏加快速度,挤进空隙,不让别人的意图得逞。她以为这样横冲直撞会引起不同凡响的后果,但奇怪的是,那些目中无人的车辆,却在她的加速面前退避三舍了。莎比感到一种无由的快意,心想,原来这个世界还是要争一下的,你总是让,让,让,别人就会觉得你好欺,就可以得寸进尺。世界的规则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这么风驰电掣般地驶上了高架桥,莎比的心情开始豁然开朗了,她的眼睛描了一下放在面前的手机,一只手提溜起来,闭着眼睛,揿动了一串号码,这是拨给穆岩的。


229
  莎比只是想早一点听到小穆的声音,迫切地想听到。这一种奇怪的感觉折磨着她,使她不能自己。
  渴望他的恩爱,他的搂抱,他的力量,他的温暖,这是一种典型的小女人心态,也是她久违了的一种渴望的心态。她的心里涌上了一种甜蜜的欣喜,这使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老,还像少女对爱的渴望那样跃跃欲试,这种感觉,加剧着她的心跳,她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是正常的。这是她目前迫切需要向自己证实的。
  一度以来,她偏离了正常的生活轨道,连她自己也视自己为异类,但是,此刻的泛起的情感的情愫,使她充满了信心,觉得自己是生活中的一分子,一个平常的与大多数人一样的分子。这种平凡人生的感觉,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觉得可贵,原来自己能像芸芸众生那样,得到一份天经地义的快乐,却原来是一件值得窃喜的事情。有时候发现自己还能爱,还能有爱的感受,那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电话里小穆的声音讲了一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清,她似乎只是需要这样的声音陪伴着她的孤独。在含糊地交谈了几句之后,她关掉手机,耳边顿时响起的车子引擎单调的呜呜声,但在她的耳中听来也像是和悦的乐音。
  来到小穆住着的闸北区,找到一个僻静处把车子停靠下来,脚步匆匆地穿马路,越天桥,下地道,找门牌,一气钻进了小穆所在的地下室。
  每次走过地下室的过道,裸露在外的通风管道,总给她一种阴森森的感觉。那些锃亮的粗达圆盆大小的管道,横七竖八,葡伏在顶棚上,就像高高在上的盘曲巨蟒,君临下尘,随时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经过的活物。莎比总奇怪,不知为什么没有用天花板把它们遮住。莎比无由地想到,大千世界里裸露出来的东西,都是极其不雅的,面目狰狞,但是人类却对裸露的身体情有独钟,每天值得炒作的热门玩艺,无一不是围绕着裸露身体做文章。前几年,《周渔的火车》挂出的招牌,就是巩俐的xxx镜头,后来观众进了电影院,发现巩俐连一个屁(股)都没有露出来,大失所望。不过,最近有消息说,巩俐终于在好莱坞影片《迈阿密风云》中露出奶子了,这实在是一个进步。其实,演艺界有一个规律,xxx可以对外国人相向,但却不能面对国人。所以,陈凯歌到好莱坞拍的那个色情片,好像名字是《温柔地杀我》的,基本等同于赵导演向往的那种艺术类的A片,但陈导演一回到国内,还是必须装模作样地把女演员穿得严严整整的。
  莎比有时也会随便地想想,其实A片在国外是司空见惯的,一到国内,就像一个禁区似的,不仅是A片,就是任何艺术片种,是凡涉及到有xxx的,到了中国就要删剪,好像中国人特脆弱,特经受不住xxx的打击,所以整个民族必须要用套子装起来,但是,这仅仅是表面上的自欺欺人,中国人真的承受不住xxx的冲击吗?《子夜》中的那位吴老太爷当初来到上海的时候,看到车窗外面的半xxx的上海女人,立刻头脑嗡嗡,血压升高,一命呜呼,倒是应验了女人是祸水的中国经典式理论。如果现在这位吴老太爷来到今天的上海的话,可能没有踏进上海的大门,就已上气不接下气了。幸好,中国人对xxx的承受力有了空前的提高,吴老太爷被上海女人的丰乳肥臀吓死的历史悲剧再也不会重演了,但吴老太爷的幽灵化作了另外一种形态,游荡在城市的上空。中国艺术圈内一半的花边的新闻,都靠xxx引爆。
  这里面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一边是xxx在中国被噤若寒蝉地遮掩着,另一边,xxx还是一种特别可以炒作的资源。每当莎比看到一部新剧公演,媒体无一不是借影片里有xxx进行炒作的陈词滥调,莎比便觉得十分好笑。她总是会想到钱盛肿说过的,他拍A片,就是要让中国电影病态的借xxx而说事的那么一点卑劣心态破产,虽然莎比对钱盛肿很多的想法不以为然,不过,想想还真是的,钱盛肿拍摄的A片里的女人都是一丝不挂的,这样的电影看多了,谁还去真的关心那些人模狗样的电影里再打出光不赤溜招牌、吸引人上钩的招数呢?
  莎比一溜小跑下着台阶,脑子里急速地旋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许是心里高兴吧,想象力特别发达。这么一联想,觉得巩俐她们也挺累的,想xxx吧,又羞羞答答的,想做爱吧,又只能在镜头前摆一个架子。就说巩俐的xxx吧,在张艺谋时代,那个叫《菊豆》的电影里,巩俐那个不带胸罩的奶子就颤巍巍地呼之欲出了,一直这么半遮半掩地在银幕上欲说还羞,勾引得观众馋涎欲滴,愣是坚持着过了女人最美丽的青春期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的峥嵘来,直到奔向好莱坞电影之后,才舍得把一个徐娘半老的奶子奉献出来,最后国人只能出口转内销,从好莱坞的电影中进口国产女演员的奶子。外国人的抵抗力就是强。莎比的头脑收不住暇想,想到她的一位女友,曾经参加过首届中国人体艺术模特赛,最后那个决赛是在美国的塞班岛举办的,男女演员裸露着上身,女演员下身是用薄若蝉翼的“蒙娜丽”纱遮住的,最后,在塞班岛的海滨,让女模特赤身xxx,翩翩起舞,在中国人的理想中,婴儿与处子是最纯洁的,是可以赤身舞蹈的,所以,酒池肉林的雅趣一直在中国历史中闪烁着暧昧的光泽。可以想象,在海滨搔首弄姿的女演员,表现的无非是丰乳与肥臀两个部位,那姿态,完全是一个A片的格局。此种拍片方法,正是赵土根导演朝思暮想而不可得的。参加这个人体艺术模特大赛的评委中,就有一个是莎比很不惯的著名画家,谁能想到,这位画家会英年早逝呢?
  虽然莎比脑子里想的这么多,但也是哗哗啦啦地闪过的,我们都知道,脑子里出现很多东西,其实是在很短时间里完成的,这么多的联想,足已耗费莎比急如流星奔向小穆的那一段并不冗长的过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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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比来到小穆居住的那一间地下室,发现门居然虚掩着,她悄悄地摸进去,里面黑乎乎的,男人呆的地方呆久了,整个就变成一个脏乱差。记得过去小火住在这儿的时候,虽然是同样的地方,但里面却散发着一种淡雅的气息,莎比不由皱了皱了眉头。
  纸箱的壁垒分割成了几个小空间,从里面的一个空间里,传来隐约的声音,莎比本想叫小穆的,但是,被这声音吸引,她没有吱声。
  她顺着纸箱的巷道,依次往里走,中间的一个较大的空间,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电脑,这儿的布置与当年小穆在莎比同处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就像是把过去的那个电脑房克隆到这里来似的,莎比觉得有一种异样的亲切。
  小穆坐在一台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电脑屏幕上,一个女人单衣薄裳,做出一副投入的销魂状。
  “这家伙,又看A片了。”莎比的脑海里第一个产生了这样的反应。
  她走近小穆,也许是电脑里发出声音的缘故,小穆几乎没有听清后边有人过来,莎比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小穆的身边,“啪”的一声,捶了一下纸箱,小穆“啊”地一声叫起来,好像莎比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
  莎比哈哈地笑起来,“这一次,你可被我活捉了。”
  “你来了?……我犯啥错误了?”小穆的脸上一脸的无辜。
  “还没有错,你看,又在这里看——这种片子。”莎比指着电脑,完全是一副人赃俱获的气派。
  屏幕上,一个女人正在一个男人身下痛不欲生地呻吟着,那个女人依稀面熟,莎比惊叫起来,“章子怡也拍色情片啊?”
  “什么呀,你看看是什么电影?最近好久没有看电影了吧,这是最新的一部好莱坞电影《艺伎回忆录》。”
  “这片子有了?我一直想找这个片子呢。你有这片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莎比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充满着期待。
  “你也没有问我要啊。”小穆小声说道。
  “非要我要,你才给我?哼。”
  “你来了,正好拷给你。”小穆说道。
  “你想把电脑给我带去啊。”莎比说道。
  “早知如此,上一次应该留一台电脑给你。这样吧,我刻录一张光盘,你不是有DVD吗?可以把碟片放在影碟机里看。”
  “下一次我把班上的手提电脑带回来。刻一张光碟要多长时间?”莎比问道。
  “很快的,至多五分钟吧。你看看你还需要什么电影,我并成四个G,给你刻到一起。”
  “哎,上次下载的那个《绝代宠妓》有没有了?我想留着。”
  “啊,我明白了,你喜欢有妓的电影。”小穆笑着向她说道。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嘴越来越臭了。”莎比挥拳打在小穆的肩膀上,但她并没有着恼的意思。也许这样的话,在当初陌生的情况下,会引起她的猜忌,但他们已经有了那么一种灵魂的默契,进入到一种崭新的状态,这可以容忍很多过去敏感的无法接受的玩笑话题。“哎,章子怡演的怎么样?”
  “还行吧,看不出什么好来。”
  “电影还好看吧?”莎比问道。
  “我不太喜欢。电影这东西,关键是看各人的眼光。你马上看了,自己作出判断吧。不过,刚才我看着的时候,倒觉得电影应该改名叫‘一根冰淇凌引发的爱情故事’,里面章子怡的那个女孩,就是因为吃了一根冰淇凌才爱上那个男人的。”
  “真的?这不是诱拐吗?居然有这样的故事。”
  “你也别当真了,我这是恶搞的,我想把它改成一个视频,就叫‘一根冰淇凌引发的爱情故事’,到时候,还想请你给章子怡配音呢。”
  “你也拍电影了?”
  “你知道恶搞的意思吗?就是在原来的电影镜头上,重新给它编一个故事,配上声音,我正缺少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到时可要帮忙哦。”
  “那我有什么报酬?”莎比歪着头,带着调皮的神情看着他。
  “报酬嘛,亲一个。”小穆飞快地在莎比的两腮上亲了一下。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好哄啊?”莎比噘着嘴,说道。
  “马上带你去吃晚饭。”小穆拉着莎比的手,亲热地抚摸着。
  “你真把我当成小孩子了,用好吃的东西哄哄,用手摸摸她的头,再叫一声小乖乖。”
  莎比挑刺地说。
  “我把你当成大人怎么样?”小穆说着,把莎比拉近自己的身边,拦腰把她抱起来,莎比一经他的触摸,便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两个人狂热地亲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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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人之间见面后的搂抱就像一次柔情的互通有无,融化了隔膜与陌生,让两人变得亲近而贴切。莎比与小穆在小屋里肆意地搂抱在一起,对这种见面的消释皮肤饥渴的亲密接触,不同的语境有不同的评价,正人君子称之为“鬼混”,艺术家称之为“激情”,A片领域则称之为“作秀”,而对拥吻的男女来说,则是灵与肉的奉献。
  莎比与小穆搂抱在一起,忘记了时间与环境,毕竟女人理智一点,莎比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说:“你连门都没有关,你太粗心了。”此刻,小穆的手正伸向她的臀部,这使女人有一丝警觉,女人一般情况下,对周边环境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是把臀部及相关的部位划入禁区的。
  “怕什么,谁敢进来?”小穆恋恋不舍地沉陷着美好的手感中,意犹未尽地说道。
  “你不记得老钱说的了?你这里都是贵重物品,要是被人家看见多不好。”莎比抬眼看着他说道。
  “你这么说,倒有道理。要是在大街上我搂着你,我怕谁啊?”小穆厚皮塌脸地说道。
  “去,没正经。”莎比把额头上的弄乱的头发拂了上去,眼光在发丝中闪烁着。
  “现在正经的事,是应该去吃晚饭了。肚子有没有叫唤?让我摸一摸……”小穆低着头看着莎比,欲伸出手去,触摸她的肚皮。
  “讨厌。不准你干不正经的事。”莎比含羞脱开了小穆的手。
  “好好,那就去干正经的事吧。”
  莎比和小穆出了地下室,上了车子。他们过去的活动范围一直在长宁区,所以,莎比先把车子开往城市的西郊,两个人在车上约好了,莎比请客,小穆做东,莎比弯弯绕绕地开着车子,停在了番愚路上的“罗马地窖音乐餐厅”,过去莎比曾经和朋友到这里吃过饭,当然不是与钱盛肿,所以,她很乐意把小穆带到这里来。
  这家餐厅装潢是按照罗马风格建造的,有一种异国情调,但主菜却是川味菜。也许上海地处长江的下游吧,川菜顺江而下,在这个城市里大行其道,让这个城市里的口味也变得火辣而迅猛。也许这个城市的对外开放,正迎合了上游地理区域口味所确定的火辣风格。但是,毕竟温润如玉的上海,难以全盘接受川味菜溢于言表的劲爆火热,在川菜入驻上海滩的时候,也悄然地脱胎换骨,藏掖起外在的热辣劲头,更多地接纳的是川菜的内在的气韵,食的文化在流变过程中,也被强劲的地域风格作了某种程度的同化。如果说川位菜是一个上下其身、扬柳飘摇的欧美A片女郎话,那么,进入上海滩的川味菜,就像一个刚刚脱掉旗袍、含羞带娇的东方xxx女郎。上海从地理位置上讲,是内陆淡水与海水的混和物,从文化品质讲,是中西方文化的融合体,它始终兼收并蓄外洋与内陆的两种风情,而这种交融与揉和同样体现在上海的食文化上。
  从上海文化对食的态度上,可以看出东方与西方能够被上海改造,形成特有的洋泾浜式的中西合璧的产物。纯粹的东方风情,被西方拿去,就会形成水土不服。像巩俐跑到好莱坞拍《迈阿密风云》,除了大胆地贡献出一直藏之名山的乳房之外,她的面容完全类似于一种痴呆症的女人。在西方镜头下,东方女人要作出一副竭尽全力的疯狂劲,是吃力不讨好的。东方女人是内敛含蓄的,是像经上海改造过的川菜一样,要把辣味放在内秀里品尝的,但好莱坞则是掏取东方女人的面容,让她外在的辣味一无遮拦地暴露出来,但是巩俐实在不具备西方女人的火辣味,她只能像一个辣妹子作火辣状(而中国的辣妹子很大程度上是通过体型的夸张来呈现出来的,辣妹子的面容明显逊色),就像一个东方A片女郎去模仿西洋女人的“YE、YE”的呐喊,也是徒劳无功的。
  面前的这个罗马装潢的餐厅,内里却是川菜风格,可以清晰地看到上海食文化上的中西合璧性质。由此生发出去,上海的强大的地域转化功能,也在影响着上海的拍片风味,从而形成了特有的色服务领域,此不便多说。
  小穆与莎比点了一份南山泉水鸡,这是重庆第一号的品牌菜,好在其他的菜辣性还算温和,两个人一顿晚饭吃下来,浑身也变得热辣辣的,好像放在蒸笼里伴着辣椒蒸了一个通透,全身都被辣气贯穿,保持着相同的洁净的热度,一切阴湿与滞涩的感觉都被一扫而空。川菜被这个城市接受,或许它在化解这个城市的潮湿与晦涩方面的巨大功绩吧。


232
  两个人火烧火辣地相携着,进了房门,在私密的空间里,小穆与莎比终于可以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没有什么急促,没有什么狂烈,在这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也许两个人都有意识地要安享那种温柔的爱的升级过程。
  在这样的场合,也许女人永远是主动者。她的放松,她的亲昵,是男人可以自如的原因。
  她没有什么值得保守的地方,每一样的身体语言,都指向男人,让男人可以随意地拥有她。
  在她与他谈话时,她歪不斜扭,有意无意地贴靠他,可以让他任意地抚摸她,触摸她,无数次赋予男人以亲热她的机会。
  女人此刻就像一团柔和的面团,四面八方都可以让男人接触,男人根本不需要自持,因为她就像熟透的发酵的面团,听任你去沾染,去搅拌。
  她的绵软,她的放松,她的依恋,怎么让人拒绝?男人在此刻的任何一点矜持与自律都是可笑的,不合时宜的。
  小穆把她捉在手里,她便很乖巧地粘附着他,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没有多少窒息,倒可以感受到对方内里的温暖。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恋人最初无知的尴尬,对于他们是不存在的。他们在身体熨贴地依靠时,可以感受到那种激情萌动的内在需要。
  从猿到人,使性爱的方式转化为正面接触。这样的相依的过程中,可以把隐秘的部位碰撞在一起,袒露出最深刻的秘密与最秘辛的感受。
  在单薄衣裳的映衬下,他们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里的微妙的变化,害羞被淘汰了,倒是一种本能,驱使着他们去感受那种快慰,去尝试送给对方同样的欢欣。
  小穆搂紧着她的柔软的肩头,好像要把她深深地融入自己的身体中。她睁开眼睛,作出一副不堪痛楚的表情,但却没有苛责,只是怪他的方式不对。那付弱不胜娇的神情,是女人最美丽的风情。小穆把她拦腰抱起,她无缘无故地笑起来,重心不稳,倒伏在他身上,格格地娇笑着。
  小穆把她抱住,放倒在床上,然后伏身依在她的身边,手像水一样,漫溢到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上。
  在她的乳房,在她的绵软的腹部,她仰天承受着,好像那就是男人的领地。
  他的手伸向她的内裤,她同样没有阻挡。
  那是他熟悉的,曾经有过的亲热,使他熟悉那儿。
  触摸到了她的丝丝缕缕的毛发,当他的手妄图再次下行的时候,她阻止了他。
  “我想嘛。”
  “讨厌。”她娇嗔地回应着。
  “脱了,行吗?”他小声道。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屋外亮着光。暗色的光线中,她点了点头。
  他脱掉自己的衣服,然后,把她的裤子拉了下来,扯过她的内裤边缘,往下翻卷着。
  他央求她把上衣也脱了,她一边红着脸嗔怪她,一边脱光了衣服。
  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也许因为那一层辣的缘故,在黑暗中,仿佛蒸腾着一种火红式的轻云,飘浮在他们的身边,就像天使发出的光,只不过这种光线是像辣椒一般的大红色。
  辣是一种火,烤了他们的内心,他们的外在,还有他们相碰撞在一起的联手的时光,甚至感染到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呼吸,他们的语调。
  当最初接触的快感席卷两人的时候,他们无力承受地发出呻吟声。
  小穆觉得激情无法控制,尤如潮水一样滚动上来,那么猛烈,那么厉害。
  他不想离开她。在抑止了一下自己的快感之后,他说道:“你有套子吗?”
  “你把我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莎比睁开眼睛看着他。
  “那我找了?”小穆以开玩笑的口气看着她。
  “你找吧。”
  小穆提身,支起双腿,拉开床后面的活动板,那里是她放置东西的小柜子。
  他并没有抱着希望,只是莎比的大度让他觉得有一些奇怪,所以,他想逗她,与她开一个玩笑。
  里面堆放着一些女人的贴身物品:整整齐齐的毛巾、手帕、像册,还有一些化妆品什么的。
  他在寻找时完全是装模作样的,因为他的用意只是想逗她。
  但是,他看到了藏在毛巾下的一个盒子,当他拿出来时,他清晰地看到表皮上印着的夹在花里胡哨图案中的“安全套”三个字。


233
  穆岩举着避孕套的盒子,扬起在莎比的面前,好像扬起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抓住老鼠的猫,显摆着他的战利品,大有人赃俱获的意思。
  他的激情在一瞬间萎靡不振了。
  他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但是内心里却膨胀着没有方向的愤怒。
  至少他觉得在这一刻,他是一个有理主义者。
  很明显地,身下的这个女人撒了谎,她像没事人似的,言之凿凿地声明她这里没有避孕套,但是,铁证如山的事实,却狠狠地掀了她一个耳光。
  穆岩潜意识里知道,他没有权利指责她什么,但是,他能抓住即时的一个理由,就是她对他撒谎了。
  他的心里酸涩的滋味一时泛滥成灾。他在心理上有了充分的准备,谅解她的过去,谅解她的职业,这一点,不能不说他没有有过痛苦的挣扎。正当他经过一番焦灼的内心角逐,忽略了她的职业的尴尬,可以从内心里接受她的一切的时候,却从她的隐秘的居处里找到了另一个男人所使用的避孕套,至少在刹那间,他的自尊心无法承受。
  男人的心态是奇怪的,他在拥有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会潜意识地设想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她最为重视的。但是,女人的内幕却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他不过是女人作爱流水线上的一个动荡的分子,是女人使用避孕套的一个群落中又一个无足轻重者。一时间,面前的这个女人变得扑朔迷离,犹如深渊一样不可探测。
  他该如何做?把自己当成她的避孕套的又一个撑大者?
  这是他不想做的。他不想把自己等同于一个女人身边的流水作业者。一段时间以来,他觉得开始喜欢上面前的这个女人,可以回避她的职业性的逢场作戏,把那些碟片中的镜头,仅仅作为一种作秀,一种谋生的劳作,但是,女人背后的这种秘密,却使他觉得,她隐藏在碟片后和心态与作为,却是真正不能让他接受的关键。
  莎比怔怔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里只有麻木,没有羞涩,她没有任何声音。
  穆岩把避孕套重新放到床后边,激情这时候已经远离了他,他觉得索然无味。他感到什么地方出错了,但是,却只能模糊地把握住自己的理由。
  他感到自己的这一段不合时宜的爱情,真正遭遇到了症结问题。他从没有刻意地去寻找一个肉体的女人,即使他面对碟片自渎,那仅仅是一种肉体的释放的需要,并不意味着他情感的倾注。然而,当他在生活中投入自己的情感时,却发现,自己必须遭受肉体的狙击。
  他没有把她作为一个人尽可夫的生意场上的女人,与她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感受到的是她的平朴,她的善良,她的融洽,这一切是任何一个女人真正打动男人的地方,但是,避孕套破灭了他的梦,他觉得她更有着肉体上虬结着的过去。这种过去,令他信心顿失。
  他希望这一个女人只为她开放,她的情感只把最激烈的隐秘投向他,但是避孕套扫荡了这种情感上的浪漫,使爱情遭遇到物质的侵袭。
  她还有多少不可知的过去?她的避孕套是否是每一个接近她的男人都可以享用的物品?
  穆岩难以把她看成是一个女优,他已经把她接受成他的一个心灵的同伴,现在他感到这是相当危险的。他必须应对许多意想不到的意外的冲击。
  他像陷入一种烦恼的漩涡中,无力自拔。他隐隐地感到,这可能正意味着他的这种爱的选择带来的麻烦初见端倪。爱在最初的欢悦之后,总是无尽的苦恼。他觉得自己隐隐地看到烦恼的冰山,正在风平浪静的洋面上露出头角,散发着缕缕的寒气。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那一切他无力承受的意外,在此刻,他觉得唯有逃避,离开是非之地。
  “我走了。”他内心里充满着委屈的情绪,朝着开花板,说道。
  莎比一直没有说话,听任他穿好衣服,趿着鞋子,带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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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8-09 19:11 #36樓 引用 | 點評
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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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没有想到的是,莎比却一夜睡的很好。她觉得自己有一些累了,当小穆推门出去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抬起头来。
  她没有把衣服穿好,她觉得自己变得出奇的懒,夏天已经步入尾声,晚上不像前一阵子那么闷热了,裸露着身体,躺在床上,她觉得是对自己身体的报复。
  一个男人怀着对她的身体的仇恨,离开了她,那么,她自己又何必再把自己的肉体遮遮掩掩的?
  她分不清对身体的态度。人总是按照活下去的理由,原谅自己的。如果一个人不停地生活在自责的漩涡里,只能说她的心理是一种病态,是一种忧郁症的前奏。正像人类的伤口有自我愈合的功能,人的心理也是通过学会遗忘,获得生存下去的勇气。
  从屋子外面钻进来的光线刺进了眼睛,莎比睁开眼睛,她有一些吃惊地看着自己裸露的身体。她不习惯裸睡。上海女孩一度时期都风行裸睡,因为那样据说可以美容,但她不喜欢那样,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把身体的关键部位包裹起来有一种安全感。她无法想象,在一种不安全的状态下可以沉沉入睡。但是今天怎么了,自己怎么一丝不挂?
  有好一会儿,她愣怔地看着自己的腿,自己的胸脯,才明白过来,昨晚发生的那一幕不快。她记起来了,一个男人来过,后来又走了。走了就走了呗,自己还要继续下去。
  她一件件地穿好衣服,手机突然响了。
  里面传来小火的声音,她告诉莎比,她要出院了。小火说,她要和阿冥到乡下,离开上海。其实她去的地方只不过是上海的郊县,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是永别了上海。
  莎比这时候似乎需要依靠着过去环境里的一个人,以驱赶心里头的那一种积压着的阴影。这种念头在心里一闪过,她便不假思索地说:我去送送你吧。
  小火竟然没有拒绝。
  莎比匆匆地忙碌起来,似乎这样才可以抛弃郁结在屋子里的阴郁的气息。她稍作梳扮,喝了一杯牛奶,她的心里又是一酸,她以前一直不喜欢吃牛奶,自从小穆说他喜欢吃牛奶之后,她也慢慢地染上了吃牛奶的习惯。现在,她在无意识中触及到的早餐,又仿佛抚摸了一下内心的隐痛。她感到自己与小穆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了许多交汇点,但是,她现在隐隐地感到,交汇点永远是一种交汇点,而不可能并行成一条直线,自己有过期待,但期待永远只能是期待,不可能变成现实。有的时候,自己会陷入一种热望中忘乎所以,该让自己清醒了。
  莎比胡乱地想着,心情似乎很平静,她觉得自己看透了这种感情的本质,甚至她有一刻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对感情无所谓了?她的心矛盾极了。她曾经为自己有一颗可以爱着、活着的心而欣喜过,现在她却又为自己能达到心如死灰的古井无澜的状态而满足。自己什么时候对感情能练就如此收放自如的能力了?
  心里平静地想着,她开车来到了长海医院。第三代领导人书写的“长海医院”的几个大字竖列在主体建筑上,她竟然觉得有一种特别的亲切。
  莎比停好车子,上了住院部的大楼。在病房里,正遇到扛着一个大包裹的阿冥。
  “小火呢?”莎比问道。她看到,小火睡过的床上一边狼籍,下面露出黑乎乎的铁丝网。
  “你刚才上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她吗?在医院的大门口呢。”
  “我怎么没有看到?”
  “你是开车进来的吗?你一定没有在意。”阿冥说着。
  莎比想帮他拿东西,但这已经是阿冥最后一趟了,她只好赤手跟随着阿冥下楼。
  “小火的心情还好吗?”莎比在电梯门口问道。
  “挺好的。”阿冥从包裹后边露出头,说道。
  “她喜欢跟你去吧?”莎比问道。
  “她挺爽快的。”阿冥说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啊,我也没做什么。”莎比笑了一下,说道。
  “感谢你一直在做小火的工作。”
  “别这样说,也是你有魅力啊。”莎比跟在阿冥后边说道。“女人嘛,就是这么一回事,谁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对谁好。”
  “全姐,你说的话,我会记住的。”阿冥诚恳地说道。
  “算了,我说的也不是经典,倒是我的口头禅,呵呵。”莎比笑得露出了牙齿。
  在医院门口,果然在一个三轮卡上见到了小火,小火蜷缩在里边,脸上苍白,但一双眼睛倒显得乌亮乌亮的。
  莎比走近车门,小火手伸过来,把莎比拉住。莎比问她,“早饭吃过了?”
  “吃过了。”小火好像怕她不相信似的,便又补充说道:“吃的是面包。”
  莎比一只手被小火的手拉着,一只手摸着她身边的袋子,里面挤着三四个不成形成的面包,“你就吃这个啊?你可得多补充一点营养。”
  “我喜欢吃,你看,我养的不是挺好的吗?”小火笑道,她的牙齿没有光泽地浮现在她的没有血色的嘴唇边。
  “你这样子还算好啊,我都叮嘱过阿冥了,他对你不好,我可不依。”莎比故意地瞪着眼睛说道。
  “他呀,宁愿自己不吃,也要给我吃。”小火的目光朝车外看了一眼。
  “你知道就好。有阿冥这样的男人,是你的幸运。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像阿冥的。”
  莎比说道,她不由想到了小穆。阿冥可以毫不嫌弃小火,而小穆呢,却无法容忍自己的过去。
  “没有想到小火的命还不错呢。”小火似乎很开心地笑道。
  “我是跟你说真的,不是说了玩的。你不要不当一回事。好好珍惜,懂吗?”莎比竟然不自觉地用严肃的声音对小火说道。
  小火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莎比,没有一丝挑衅的情绪,过去这双眼睛里,总是蕴含着逆反的抗拒,现在却明鉴见人,一览无余,小火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离开小火,莎比在告别时拉住阿冥,问他花了多少钱。他说结帐后,共计用了两万伍左右。莎比不放心地又问到松江县之后的医疗费有没有着落,阿冥说,他准备再向学校里借一点。


235
  小兔早早地离开了培训基地,因为她的妈妈又托人为她介绍对象了。真是烦死了。在她自己的心中,觉得自己还很小,很乐意享受这种无人干扰的安宁。但上人不知怎么想的,整天催逼她找一个男人。自己是不漂亮,但至于嫁不出去吗?这不,下午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叫她下班早一点走,又安排去相亲了。
  在虹口体育场,她上了地铁,只不过这个地铁是悬在空中,像拦腰切过城市的腹地,扑目所见,都是城市破败不堪的背面。
  这次妈妈也与时俱进,玩起了时尚,让小兔在地铁上去赴约。这倒颇合小兔的心思。没有一个女孩在心中不怀着一点浪漫的渴望,那种按步就班的见面,是小兔十分厌倦的,但尝试一下在地铁中的“闪约”,倒别有一番风味。近来上海风行地铁里的约会,大体上让一群女孩乘上地铁,依次在预定的站点下站,与等候在那里的男士面对面地交谈,时间到,再乘上地铁到下一站。那种把机遇给予速度的感觉,十分符合城市的风格,可谓是地道的速配。虽然小兔也觉得这种配对,简直把人当成了一种机械的动物,但城市嘛,讲究的是速度,心理上还算能够承受。
  大概妈妈受到这样的启发,也设计了让小兔到地铁约会的方案。小兔心情里充满着一种颤栗般的兴奋,倒不是又要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了,倒是她觉得货真价实地去体验一下景随物移、人随地换的奇特感受了。
  因为兴奋的缘故,她从办公室的楼梯上下来的时候,带了一阵小跑,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走出了韵律。正巧这时莎比不紧不慢地上楼来,老远就冲着小兔说:“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小兔吐了一下舌头,歪着头说:“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的事,我就知道啥事。”莎比走上台阶,回过头,朝她挤了眼睛。小兔在这一瞥中,觉得莎比的神情有一些异样,莎比好像心事重重似的,与她搭讪的时候,明显地精力不集中,但小兔只是一闪念,并没有往心里去。
  她乘车到中山公园站换乘了二号线,相比之下,深入地下的地铁线显得局促而神秘,窄小的空间里,更容易让人发浪漫之幽情。
  听妈妈的吩咐,小兔买了一份报纸《外滩画报》拿在手里,这是约会的接头暗号。按常规的假设,手里拿着一份这本画报的人,可能性是比较小的,不至于在约会地点发生误会。约会的地点定在陆家嘴,也就是东方明珠那儿,这是城市的中心,便于各个方向的人流汇集在这里。在人民公园那儿下站的人很多,地铁里顿时要疏阔了许多。小兔捏着厚实实的《画报》,抓着横杆,望着玻璃上的反光,考量着自己,心思胡乱地飞荡,也没有在意身边有人在挨挨畅畅。
  “小姐,报纸能借我看看吗?”一个男人几乎贴着她的头发边,低沉地向她说道。
  小兔扭头看了看他,他个子与她差不多高,很瘦,脸色很黑,朝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怯生生懦弱的表情,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怕被别人听了去。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惊弓之鸟的气息,令小兔心中狐疑。
  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她难以对他作出判断,只是情不自禁地把手中的画报提起来,伸向他,那男人飞快地把她的画报抢了过去,人倚在栏杆上,双手展开画报,急速地翻动着。为了让他有自由翻动的空间,小兔不得不挺直了腰杆,免得让画报的纸页碰到她身体的阻碍。
    作者: qq8
  我愿在星空下等待,等到一颗星星被我感动,为我划破夜空的寂静,载满我的心愿,落在你熟睡的枕边砸死你!


236
  到了下一站河南路那儿,上上下下的人很多,毕竟这里对应着上面的南京路嘛。那个男人突然把画报举起,遮住了自己,好像他在躲藏着什么危险似的。
  小兔本来心平气和的心境完全被他破坏了,其实一张鸡肋一般的街头小报,根本不值一提,但这毕竟是她今晚约会的标志性招牌啊,小兔恨不得离开这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远一点,但是,她又无法直接从这个男人手里索要回自己的画报。
  很快,地铁到了陆家嘴,小兔的终点站到了。那个男人一直用这份报纸遮住整个的脸,小兔掉转头来,准备向他索要报了,可是,却见那个男人把自己遮得更深了,在报纸的边缘地带,他露出他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什么。小兔吓了一跳,刚刚准备好的话,止住了嘴边。那男人视线的焦点,并没有停留在她的身上,小兔也自信自己没有那个魅力,值得男人如此注视。那个男人的视线,明确地落在她的身后,小兔被他的神秘气息裹胁着,或者说是威逼着,慢慢地掉转过身子,朝那个男人注视的方向看去。她看到的是乱七八糟的人的背影,并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地铁到站后开始减速,小兔鼓足勇气,准备向那个男人要自己的报纸了,但是,门一打开,那个男人便箭一般地飞出去了,他逆着那些上车的人流,拨弄着拥护的人群,扑向前面的彼岸。在那个男人前面,突然也有一个男人飞快地加速,一眨眼间,便消失在上行的台阶上。借了小兔画报的男人,也随之而去。
  小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苦笑了一下,也许老天也不让她来相亲了,这样也好,省得那种繁琐的见面。
  小兔在地铁站台上,无聊地踱着步。地铁开走后,站上人一下子空寂了,但很快又开始积蓄着人流,小兔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没有人向她走拢来,也没有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她失去了手里的约会的信物,这使得她混合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的任何一员,不会有人关注她啦。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坐了足足十五分钟,不断有人上来下去,但是,却与她没有关系。
  小兔对那个抢了她画报的男人,不知是恨不是高兴,但是,她一个人坐在长椅子,倒觉得那个男人是帮了她一个忙,让她名正言顺地逃掉了一次尴尬的相亲之旅。
  大约过了半小时时间,小兔站起身,走到台阶处,准备上到地面去,既然来到这里,就随便闲逛一下吧。
  她刚要踏上上行的台阶,那个刚才抢了她报纸的男人,便从上面急速地跑下来,向她打招呼,“你好,不好意思,刚才拿了你的报纸,还给你。”
  那个男人脸上汗湿湿的,可以想见他刚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追逐运动,小兔冷冷地说:“不用了,现在我不需要这份报纸了。”
  “不管你要不要,还给你。”那男人乐呵呵地说道。
  “我说了不要了。”
  “不会吧,这么短的时间,这份报纸就失效了?”那个男人故作惊讶地说道。
  “难道还要我解释理由吗?”小兔瞟了一下他,不想惹他。
  “嫌我弄脏了报纸?那我赔你一份新的?”
  “你怎么赔啊?”小兔看他很悠闲的样子,倒生出几份好奇。
  “到服务区给你买一份新报纸啊。”
  “你不知道有的东西,过了那个时间就没有用了吗?”
  “有这样的东西?过了半小时就没有用了?”
  “当然有了。”小兔说道。
  “你举一个例。”
  “这个例子就是我。”小兔发现自己很有耐心。
  “呵呵,这倒也是。我今天才知道报纸的失效期如此之短。实在对不起。”那男人说道,“那这份报纸就给我了?”
  “我说不要了,随你处置吧。”
  “我可以留下你的号码吗?”那个男人突兀地说道。
  “没必要。”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同意我保留你的号码吗?”
  “你保留在哪里啊?”
  “保留在我脑子里啊。”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的号码吧。”小兔戒备地说道。
  “我只问你同意不同意我保留,没向你要号码啊。”那个男人说道。
  “你知道我的号码?”小兔吃惊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删掉了。”那个男人和蔼地笑道。
  “多少?”小兔问道。
  “—*—……)%%%—)*((。”
  “你?你怎么知道的?”小兔已经跑到了台阶的尽头,那男人追随着他,也跟了上来。


237
  小兔狐疑地看着他。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那男人宽厚地笑笑,伴随着小兔的步伐,慢慢地往外走。
  “凡是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的。”小兔脱品而出。
  “你真有意思。”他朝小兔看了一看。“你当我坏人就是坏人吧。”
  “你干嘛要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好人会去偷别人的电话号码吗?”小兔扭头看着他。“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知道你的号码就是坏人啊?你还记得在车厢里打过电话吧?”
  “你,你,你偷看我的电话?”小兔气恼地说道。
  “其实,我只是想把你的电话记下来,好把这本报纸还给你。”他挥着画报说道。
  “可是你下车的时候怎么不给我?”
  “我不是去追人了嘛。”
  “你干嘛要追他?”小兔的好奇心上来,忍不住问道。
  “一点个人私怨,解决了。”他轻松地喘了一口气,目光岔向了远处,小兔觉得他在回避着她。
  “你追上他了?”
  “嗯。”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把他怎么了?”小兔觉得他现在空手回来,实在有一些奇怪。
  “能把他怎样。解决了呗。”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什么叫解决了?”
  “解决就是没事了,事情结束了。”
  “不想说就算了。”小兔抽脚就走。
  “你看看你有东西丢了没有?”
  “除了那本画报,我没丢啥。”小兔甩过来一句话。
  “你再找找。”
  小兔自忖身上没有重要物品,不想再与这个男人纠缠了,便没有吭声,向出口走去。
  “你的手机在不在了?”那男人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小兔手伸进自己的口袋,不由叫了起来,“你是一个小偷。”
  “轻声点。”那男人伸出手来,捂着自己的嘴,做出示范。“有我这么文质彬彬的小偷吗?”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小兔的手机,向她摆了摆。
  “那我的手机怎么到你手里了?”小兔回首,从他的手里抢过自己的手机。
  “要不是我追上去,你的手机倒真是在小偷手里了。”他诡谲地朝她笑了笑。
  “你——”小兔一时迷惑在他的身份面前。
  “当然,我也不是专门为你去追回手机了。只是顺手之劳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追的那个人,就是小偷?”
  “可以这么说吧。”
  “他怎么拿到我的手机的?”
  “你接过电话之后,手机放进了口袋,他从你身边擦身过去,就在那时候,他摸走了你的手机。”
  “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了,小偷还偷什么啊?”他嘴角边浮现着一种轻微的嘲弄,但小兔却觉得自己被讥讽得恰到好处。
  “我真的好笨噢。”小兔感叹道。
  “也不是你笨了,只是平常大家都不习惯对别人设防。”他善解人意地说道。“不过,你对我倒是很防备。”
  “我以为你是坏人嘛。”小兔对他的怨气不告而别了。
  “现在也不能证明我不是坏人啊。”
  “察其言,观其行,你刚才都说了自己不是坏人,还想改口啊。”
  “我说的话,你就相信?”
  “好了,好了,我就不相信你一次吧,”小兔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机,“难怪你知道我的号码,要不是在你手里,谅你也无法知道我的号码。”
  “我也不是神。”
  “你够神的了。谢谢侬。”小兔朝他灿然一笑,虽然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笑容没有多少魅力,但是她发觉自己还是暗中希望自己的笑容可以算着对他的最理想的奖励。
  “没啥。那你让我留着你的号码了?”
  “行。结识你很高兴。”小兔心里乐滋滋的。
  与那个男人分手之后,小兔觉得今天的奇遇真的是不枉此行。走出地铁口,已经天色昏暗,扑面而来的,是像满天星斗似的灯光。既然来到外滩了,那就到处闲逛一下吧,等逛累了,回家应差。
  坐在黄浦江边看灯火,不知不觉地消磨了时间。突然,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进来。小兔一个激灵,难道刚刚那个要了号码的人,这么快就给她打电话了?她在心里发觉,其实她一直在期待着一个陌生电话的来临,而现在她才明白,她要等的电话,正是刚才那个与她短暂碰撞的男人——或者叫男孩吧。


238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小兔的心“格登”一下,似乎蹦到嘴边,不让她开口了。
  “你是小兔吗?”对方说道。
  谁知道她的小名啊?小兔觉得很奇怪,她可以肯定,电话里的人不是她期待的那个男人,不再重复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电话里吵杂了一会,那个声音说道:“我是……小穆。我们在一起吃过饭的。”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找我有事吗?”小兔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很奇怪,在她的印象中,与小穆他们吃饭,还是很久以前的时候,似乎那时候正是春夏之交的光景,当时也没有记得把电话留给他啊。
  “你看到了小全了吗?”穆岩在电话里问道。
  “你是说全姐?看到了,我下班的时候,看到她上楼去的。”
  “怪事了,我拨她的电话不通,打到培训班,也没有人。”
  “不会没事吧。我下午看她好好的。”
  “行,那我再找她住处的电话吧。”小穆说完之后,挂断了电话。
  小兔印象中,觉得莎比与小穆的关系有一点不寻常,刚才从穆岩对莎比的那种焦急的关注中,倒颇能应证两个人非同一般的关系的。
  由这两个人的关系,也联想到自己,看他们那种一刻不能离开的热乎劲,小兔只是觉得有一点累的慌。想想刚才自己的那种短瞬间生成的一点企盼,倒让自己患上了轻微的魂不守舍症,可见,情这种东西,不涉入也罢,心无牵挂,散漫自由,倒是一种难得的生存状态。
  就说小穆吧,才多久没有见到莎比啊,就打电话来问了,想想都是好笑。但听人家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乎乎疯疯癫癫的,自己还不知道,恨不得要把自己心中的柔情蜜意公开给天下所有的人看,就像外滩的情人墙吧,其实什么地方不能亲嘴啊,非要跑到大庭广众之下,杵在人面前表面肌肤接触,其实那用意还不是要显摆情人的那种隐秘的快乐吗?
  小兔眼睛坚持着撇开到处触目所见的卿卿我我的情人们,内心里实在有一些支撑不住了。一会儿觉得一个人自在,一会儿又觉得有一个人陪着也不错,那一个陪自己的人是什么样呢?小兔在脑海里转了转,还真的没有几个她能入目的男人。当然,她自己不靓,自然没有男人围绕着她转,也失去了让女人感动的机缘。翻来覆去地惦量着,倒是觉得刚才在地铁里碰到的那个男人挺有趣的,与她说了那么多的话,也没有一个厌烦的意思。
  想到这里,小兔赶紧收住心思,茫茫大上海,在地铁里偶遇的一个男人,也许一辈子不可能再次遇到第二次了。胡思乱想,只会白白地耗费心神。
  小兔疾速地跑起来,仿佛要抛开刚才心里的杂七杂八的思想似的。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
  小穆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他说,莎比到现在都没有电话回音,家里也没有人。
  小兔心里也不免有一点紧张起来。她打电话给了钱盛肿,钱盛肿最近身体欠佳,根本没有上班,他也说没有见到莎比。小兔又依次给她认为有可能见到莎比的人,都打了电话,但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她。
  小兔在电话里告诉了小穆的情况,小穆说告诉她,下午莎比晚上约他送一台电脑到她那儿去的,他人等在莎比的家门口,就是不见她回来,所以才打电话四处寻找的。


239
  小兔开始紧张起来,最后与小穆约好,一起回到培训点去看一看。
  小兔无暇应付妈妈的盘问,托称班上有事情,匆匆地出来了。她打的径直奔向位于虹口区的培训班,从徐家汇一路向北,穿过了半个城市,来到学校的时候,门口空无一人,显然小穆还没有到。
  小兔用钥匙开了培训中心的边门,整个培训中心里看不见一点灯光,估计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她拨通了小穆的电话,想知道他的方位,电话还没有接通,只见一辆车子的灯光扑了过来,紧接着小穆从走里探了出来。
  “小穆?到了?”小兔向他招呼道。
  “嗯。有人吗?”小穆急匆匆地说道。
  “好像没人了,黑灯瞎火的,看不出有人啊。”
  “真是奇怪了?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用钥匙开了门,这门是合着的,平时都是这样,谁最后一个走,把门带上就行了。”
  “这么说,小全不在这里?”穆岩失望地说道。
  “你看楼上黑洞洞的,不会有人吧。”小兔看着暗影中的办公楼,觉得寒从心生。
  “这个人真是奇怪了,到底上哪去了?”小穆焦灼地踱着步。
  小兔也拿不出主意来,静默了一会,她说道:“去看看全姐车子在不在?”
  小穆认同了她的建议,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两个人也没有别的选择余地。
  小兔指点着,带小穆走到停放机动车辆的车棚,转过一个楼角,看到了大车棚里,发出一丝寒涩涩的光亮,蹲着一个厚实的物体。两个人不由加快了脚步,等走近了,看清那光亮正是轿车车身的反光。
  “看,是全姐的车子。”小兔轻声地叫道。“她还没有走啊。”
  “是她的车,真是怪了,人上哪去了?”小穆绕着车子,摸着车身,低声沉吟着说。
  小兔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整个培训点沉沦在暗夜中,上海高空外泄过来的光亮,使天亮并不阴暗,因此,这座培训点,就像是掉在一个黑暗的陷阱里似的,越是眼前,越是黑暗的最低点。她忍不住向小穆的身边靠了靠,慌里慌张之间,与正向后退身的小穆撞到一起。
  “妈呀……”小兔吓得惊叫起来。
  “小兔,你会说她在哪里?”小穆镇静地说道。
  “我,我,要是知道倒好了。”小兔战战兢兢地说道。“难道她还从楼上没有下来?要是她在楼上,楼上的灯应该亮着啊。”小兔越想越怕,声音也越来越细。
  “楼上是她的办公室吗?”穆岩仰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楼上窗户,问道。
  “是的,她的会计室在二楼,没有灯啊,一点灯都没有。”小兔喃喃自语。
  穆岩没有吱声,慢慢地向车棚外面走去,小兔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要上去找吗?”
  “不知道她在不在上面呢?按道理,她不应该在那儿啊。”小穆似乎自言自语,一边向办公楼走去。
  小兔只好跟着他的步伐,走了过去。
  到了办公楼下面,小兔开了灯,楼梯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小穆未加犹豫跨了上去,小兔紧紧地追随着他。
  转了一个弯,接近二楼楼层的时候,突然一声细细的碰撞声,从二楼的阳台上传了出来。小兔不自觉地抓住了穆岩的衣袖。
  小穆三步并两步地走上了二楼走廊,脱开了小兔的手。小兔觉得揪着另一个男人的衣服,未免不雅,脸上有一些发烫,赶快走到墙边,把走廊上的灯打开了,小穆停下来,问她:“哪一个是小全的办公室。”
  “那边……”小兔指着一个挂着财会室牌子的办公室说道。
  这时,那个轻微的撞击声,继续从前面传过来,小兔努力把自己藏掖在小穆的后面,她似乎觉得那个撞击声,随时会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向她扑来。
  “别去……”小兔牙齿似乎在叩击着。
  小穆又定了定,对小兔说道:“不要怕,没什么鬼不鬼的。”说着,蹑手蹑脚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摸索而去。


240
  小兔走到莎比的会计室门前,小声地说道:“就是这间。”
  小穆问道:“她的办公室?”
  “嗯。”小兔轻声地答应着。
  小穆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门向里转悠开去,小穆伸出手去,按到墙壁上,碰到了灯的开关,顿时,屋里一边通明。在适应了屋子里突然亮起来的片刻眩晕后,呈现在两个人眼前的,却是空无一人。
  声音显然不是发自这里。
  小穆在屋子里慢慢地挪动着,明亮的光线下的物体,都像不是真实的,隐藏着一个说不清的谜底。有时候,寂静的明亮,包藏着祸心,隐含着陷阱,潜蕴着威胁。
  小兔望着屋子里熟悉的景物,说道:“门怎么也没有锁了?全姐人上哪去了?会不会在柜子里。”此语一出,她自己倒吓了一跳,屋子里摆放的几个柜子,空间非常有限,如果说一个人可以被纳入到柜子里,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经五马分尸了。
  穆岩受小兔话的启发,轻轻地拉开了没有上锁的柜子门,黑乎乎的缝隙越来越大,就像动物园里的河马拉大了的嘴巴,小兔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但是,没有看到任何异样的东西,整个柜子里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可能藏有一个人在里边的。
  小兔的眼睛从柜子上移开,移到了办公桌边靠墙脚的一只保险箱,她不由大声地叫起来,“保险柜的门敞开住呢。”
  穆岩挪开椅子,果然,保险柜的铁门大敞四开,就像折了一只手的怪物,把铁门支愣出来,小兔伏在小穆的身后,可以清晰地看到,柜子里空无一物。小兔不由叫道:“里面的东西被人抢了。”
  小穆冷静地看了看,问道:“这里面小全放了什么东西在内吗?”
  “这我倒不清楚了,不过,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小全姐究竟在哪里啊?你快出来啊。”小兔焦急地几乎要发出哭声了。
  “到别的地方找找。”穆岩折转身,向门口走去,小兔紧紧地跟着。
  正在这时候,外面的某一个地方,突然又发出了刚才上楼梯时听到的“咚咚”声,小兔吓得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成,只好牢牢地紧盯着穆岩。
  穆岩顺着走廊继续向里面走去,隔壁就是大办公室,声音显然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小穆轻轻地推开门,里面的“咚咚”声突然清晰地贴靠在耳边。穆岩急迫地伸手去按电灯开关,正在双手胡乱地摸索之际,脚底下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失衡,向前倒去。他的两手本能地护卫着自己,蜷缩在自己的胸前,碰到了一张办公桌的边角,握住了木头边,才使自己半跪着稳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跟在后边的小兔打开了电灯,眼前顿时一亮,小穆抚着桌角,保持着平衡,在黑暗中突然转亮的地上,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倾斜地横放着,两脚胡乱地骚动着,刚才的咚咚声,显然就是她的双脚叩击地面发出的。
  小兔看清这个被绑的人时,不由惊愕地叫了起来:“全姐……”。
  这个人正是他们一直在找的莎比。
  她头发倾洒在脸上,遮掩了她的脸。椅子横倒在地上,把她也顺带着撂倒了,显然她经过了一番挣扎,把椅子搞翻了,她坐到地面上,努力地在地面上挪动着,企图移向办公室的大门。她的嘴里塞着一根布条,紧紧地勒住,扣在脑后,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唔唔声地无法发出。
  小穆看清倒下去没有危险,索兴趴到地下,叫道:“小全。”小兔赶快跑到莎比的身边,拉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小穆着蹲着站起来,说:“别慌,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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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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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穆岩绕到莎比的身后,把她后脑勺上的绳子解下来,慢慢放松,然后,从前面扯下塞在她嘴里的布条,上面沾满了口水。莎比释放掉嘴里的布条,嘴唇终于抿合在一起,伸出舌头,舔着干焦的嘴唇。
  “全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兔撩开莎比脸上下垂下来的头发,用手托着她的下巴,揉动着她的肌肤。
  “小全,再忍一下,我给你解开绳子。”穆岩寻找着打着椅子上的绳子扣,一边说道。
  莎比呼呼地喘着气,眼睛里留下的眼泪与嘴里渗水的口水混和在一起,沾染着她的头发,几乎说不出话来。小兔掏出自己的手帕,揩去莎比脸上的湿漉漉渗下的液体。
  “我……我……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莎比断断续续地说道,显然她仍是惊魂未定。
  “是穆岩打电话找我,哪里想到你还会在这里?全姐,这究竟是怎么了?”小兔看着莎比一塌糊涂的脸,这张脸,无论如何看不出曾经有过的光艳可人。
  “有人抢了……保险柜……”莎比脸上闪现出难以怯除的恐怖,仿佛那个歹徒还藏在自己的眼前。
  “什么时候抢的?”小兔焦急地问道。
  “小兔,帮一下忙,把小全扶一下。”穆岩解开了莎比身上的绳索一端,但是绳子缠绕在身上纵横交错,一时半会,还真的难以理清乱麻一般的绳子走向。
  小兔赶紧扶起莎比的身体,让穆岩把身子从莎比的身下汇过来,一层一层地展开蛟筋一般纠缠在身上的绳子,在莎比的膀臂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印,在她的洁白的肌肤上凸了起来。小兔一直羡慕莎比的象牙白的皮肤,看到那一道道被勒出来的红印,不由骂道:“哪一个小赤佬,下手怎么这么恨啊。用得着捆的这么紧吗?”
  “小兔,你能抱一下小全吗?”穆岩没有闲心搭讪小兔,向她命令道。
  小兔听从穆岩的指挥,把莎比抱了起来,剩余下的绳子被连扯带拉地解开了,留下了一个可以抽身而出的圈套,穆岩与小兔一起,把莎比从地上搀扶起来。
  莎比几乎难以自持,站立不稳,小兔急忙拎来了一把椅子,放在莎比的身下,让莎比坐了下来,莎比额头的黑发哗地一声又覆盖下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穆岩拉住莎比的肩膀,问道:“能不能走路?先走两步看看。”
  莎比由小兔扶着,在原地动弹了一下,然后又坐到椅子上。小兔气愤地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是谁这么大胆到这里抢东西啊。”
  莎比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对小兔说道:“小兔,你到我的办公室里去看一看,保险柜有没有动?”
  “我们刚才就从那里来的。保险柜门开着,里面有没有钱啊什么的。”小兔说道。
  “你看到保险柜门开着?”莎比仰起头,额前的头发散向两边,她的眼睛肿得像水蜜桃。
  “是啊,保险柜里什么也没有?小穆,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
  “你柜子里有没有钱?”穆岩低沉地问道。
  “那可怎么好?里面放着几万块钱呢。”莎比哀泣地说道。
  “究竟有几万元?”小穆追问道。
  “共计五万多元,钱盛肿一直说要进货,所以就放在保险柜里,一直没有存银行。这可怎么好?钱盛肿要是知道了,怎么交待啊。”莎比说到这里,又止不住地流下眼泪来。
  “你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人把你捆起来的?”穆岩问道。
  “没有看到清楚,他们都蒙着脸,好像有三四个人,……是四个人。”莎比吃力地回忆着说道。
  “你今天怎么走的这么迟了?”穆岩忍不住又问道。
  “都怪我今天想把开学以来的帐务理一下,走迟了一步。当时也是考虑到那一阵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子太多,我想躲过那个峰头的,哪里想到,突然来了一帮人,看不清面孔,就这样把我扭着……”莎比越说越觉得浑身发寒,几乎说不下去。
  小兔赶忙抚摸着莎比的肩膀,为她揉搓着,让她安静下来,“那现在怎么办啊?要不要去报案?”
  莎比抬起头来,看着穆岩,“你说能不能报?”
  “这个?老钱听说警察,魂都要飞掉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干的是什么职业。”小穆沉吟道,“肯定不能报警,要是警察介入了,钱主任这一套地下产业就得玩完了,我们也得跟着受连累了。”
  “是啊,是不能报案,那现在怎么办?那一帮坏蛋有没有走啊?”小兔问道。
  “事情发生多长时间了?”小穆问莎比。
  “我记得下班不久吧,估计在七点多种的时候。”莎比想了想,说道。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将近十一点了,那帮坏蛋说不定都离开上海了。”小穆判断着。
  “那钱就追不回来了?全姐怎么办啊?”小兔问道。
  “能怎么办?钱倒是小事,小全人没有受伤,就是万幸了。”穆岩说道,“现在关键是要把这里的事情尽快地告诉钱主任,看他怎么处理。但我可以肯定,钱主任肯定是不会报案的。”
  “这倒也是。”小兔说道,“那我打电话给钱盛肿。”


242
  小兔拨通了电话,钱盛肿罗罗索索问了半天,听说保险箱里的五万元不翼而飞,他焦急异常,小兔明显地感觉到,他更关心的是钱的得失,倒一点没有过问莎比的情况。小兔倒没有觉得意外,一钱如命,是钱盛肿的习惯。
  小兔在走廊上,耐心细致地回答了钱盛肿迫不及待的问题,但答案显然不能满足钱盛肿,特别是小兔请示是否报案的时候,钱盛肿在电话里几乎是吼了起来,“侬哪根神经搭错了?不能乱搞八搞,姑奶奶,这个事哪能报案?”
  “没有报,没有人报案。”小兔不得不向他连连解释。
  “你们什么都不要动,我马上赶过来。” 钱盛肿在电话里命令道。也许是小兔提到的报案,让钱盛肿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决定从电话线的那一端来到现场。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钱盛肿才赶了过来,送他过来的是他的侄儿。一上来,就在莎比的会计室里左看右看,然后又跑到大办公室里,察看莎比被捆绑的现场,嘴里一边唠唠叨叨,“他奶奶的,抢钱做到老子头上了,小赤佬,哪一天让我逮着,我不踩死伊,我不姓钱。……小全,过来,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一个大活人,就被那帮小赤佬给修理了?你那么迟还不走,想干嘛?你不是自己等人家抢你吗?”
  莎比两手捂着脸,又依依呀呀地哭起来,“格个事体,吾哪能晓得呀……”钱盛肿注目了她一会,实在无奈女人的眼泪,看到小穆呆在一旁一言不发,便招手说道:“小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找到小全的?”
  小穆告诉钱盛肿说,他今天把莎比需要的一台电脑送去,在她家的门口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人,后来就和小兔找到学校里来。小穆送电脑的事,钱盛肿是知道的。那一天,莎比向钱盛肿提出要一台电脑,可以上网查查信息,钱盛肿也同意了,是他亲口向小穆提出的。莎比也是通过这样的办法,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小穆把电脑送去,避免暗地里搬电脑带来的麻烦。钱盛肿听了穆岩的解释,点了点头,在脑子里,大致汇出了抢劫的整个过程。
  小穆然后把刚才莎比复述出来的情况,告诉了钱盛肿,大致情况是,莎比想错过下班高峰期,一直呆在办公室里,后来突然来了一帮蒙面人,有四个人,一进来就把莎比给扭住了,逼她交出保险箱的钥匙,莎比闭口不说,那帮蒙面人不费什么事就从莎比的坤包里找到了一串钥匙,很多就找到了保险箱的钥匙,然后把莎比扭到隔壁的大办公室里,把她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留下一人看住她,另外三人在莎比的财务室里翻检东西。没多久,那三个人出来招呼了同伴,然后这四个人关掉屋内的电灯,扬长而去。莎比被关在黑暗的办公室里,又惊又吓,但却无可奈何,想发出声音,嘴里却塞着布条,想动弹,却被绑得如树桩子似的。她不甘心在这里忍受漫漫长夜,拼命地摇动着捆绑在身上的椅子,不慎椅子滑倒,整个人背负着椅子摔在地上,只好伏在地板上,用脚捶击地面,以发出“咚咚”的求救信息,这就是穆岩与小兔上楼梯时听到的那几声“咚咚”的声音。
  钱盛肿听明了事情的原委,却想不出一个好主意,又重新跑到会计室里,对着保险箱左看右看,莎比的钥匙还挂在保险上,可以看出,那帮歹徒没有费吹灰之力,便打开了保险箱门,把里面在的钱一扫而空。事实是很明显的。
  钱盛肿把保险柜的门翻来覆去地打开又关上,仿佛在这种开合之间还有什么玄机存在似的,小兔看着他肆无忌惮地摸着保险柜的铁门,悄声地说道:“钱主任,你这样摸来摸去,不是把自己的手印都印在门上了吗?还怎么分得清哪一个是歹徒的,哪一个是你的?”
  “我留在上怎么了?你以为会有人来调查手印啊?你脑瓜咋就不开窍?我都跟你说了,这事不能报警。吃一个哑巴亏吧,他奶奶的,我操你祖宗。” 钱盛肿又骂骂咧咧起来。
  正当钱盛肿像绿头苍蝇游来荡去,唯有吵吵嚷嚷发泄心中怒气的时候,突然侄儿小钱走过来说,“婶婶来了。”
  钱盛肿听说老婆来了,不由一愣。


243
  钱盛肿老婆的脚步声,实际上就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听这声音,可以想见其人,端庄、宁静而又有威慑力量。自从发明了高跟鞋,女人的威严有一半可以借助于这种撞击声而先声夺人。钱盛肿本来显得相当的浮躁,但是在咚咚的脚步声里,他开始露出臣服而诚惶诚恐的本色。
  钱盛肿几乎是迎到门口,迎接妻子的到来。在众人期待而令人窒息的气息中,钱夫人谢有芳出现在大家面前。
  谢有芳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旗袍,头发是梳得油光水亮,盘在头上,整洁而干练。特殊的衣服,衬托着曲线玲珑的身材。但是,她的脸上有一种霸气,一种逼人的气息,这一种女人,似乎没有背地的温柔,她身上洋溢着的一种女人直截了当的荡涤一切的气息,钱夫人恰恰具备了这种气质。钱盛肿在她的面前,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小孩,噤若寒蝉。
  “你怎么赶过来的?”钱盛肿开口问道。
  谢有芳并没有看着钱盛肿,而是冷疑地从大家的脸上扫了过去,过了片刻,她才说道:“小全呢?小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她显然比钱盛肿处事更得体,但是在她的缓慢的语调上,却有一股洞若观火的深沉。
  小兔赶快说,莎比在那边办公室里呢。
  谢有芳根本不看会计室里的作案现场,说道:“快,让我看看小全。”
  她来到了大会议室,一把拉住莎比的手,像搀着一个小孩似的,轻轻地抚摸着莎比的手臂,“看看,这手的血印,勒的这么深,小全,你受苦了,全是为了老钱那么一点钱,就伤成这样。”
  莎比打了一个寒噤,仿佛谢有芳的手上带刺似的。谢有芳蹲下来,搂着莎比的背,“别害怕,小全,只要人没有大碍就好。”然后,她站起来,望着钱盛肿,“被抢去了多少钱?”
  “五万块,都是收的学生学费,一直准备进货的,也没有存入银行,这次他妈的可损失得惨了。” 钱盛肿的用意,是夸大损失,让老婆找不到抱怨他的机会。
  “就五万元值得你这样吗?”谢有芳冷冰冰地瞥了一眼钱盛肿,移开目光,“与这么一点钱相比,人是最重要的,幸好小全没有受伤,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早就说过,你们这儿哪里能另外开一个帐户?你们这里根本不能经手钱的事情。钱丢了是小事,命搭上去,就是得不偿失的事了。”
  谢有芳的话是显而易见的,就是钱盛肿根本没有能力管住钱的事情。钱盛肿一时没有话可讲。他现在倒担心,她如果依此事为由头,剥夺了他的经济大权,那么他的好日子也就宣告终结了。应该说,她对他的经济与财力控制得并不紧,这一点自由,是钱盛肿可以与他的狐朋狗友交际与玩乐的一点资本,然而,她现在的语气里,却饱含着对他的不信任。
  谢有芳离开莎比,两手操着,像一个大堂经理从容地发话,“你们的帐务是该要清理清理了,老钱,你这块帐上还有多少钱?我看,这样分散管理不是一个办法,还是要统起来管理。”
  “这个……不应该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这次的事情,不可能发生第二次了吧。” 钱盛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最怕的就是老婆把他的全部财权收去。“以后小全注意一下,钱呢还是要存入银行,保险柜里是不能搁钱的。”
  “你们的事,不是我想问,可是碰到这些人命关天的事情,能不叫人着急吗?”谢有芳用沉缓的没有感情的声调,说道,“我不能看着你们提着脑袋做事情。大家这么辛苦不就是挣一点钱吗?如果拿命挣钱,趁早收拾摊子,息火。这一块也不要做了。老钱这个人,你是拉拉虎虎,什么都当玩意仗,我就知道你迟早要出问题,你看,这也算是给你敲了一个警钟。这次是保险柜被抢,下次还说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下一次?不会有下一次了。” 钱盛肿辩解道。
  “你能打保票?你连小全的命,你都保不了,还在这里打保票。”谢有芳冷冷地说道。“这个事情就到这里,深更半夜的,也不是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大家赶快回去休息吧。”
  钱夫人是打的过来的,她吩咐小钱把莎比送回去,她与钱盛肿打的回家去。小穆与小兔则分别打的离开了培训班。
  此时,已是这座城市是迷蒙的子夜时分了。整座城市被笼罩在烟霭一样的暗红色的灯光里,不知为什么,城市之光,总给人一种像血一样鲜红的色彩,它可能给人温暖,也能给人一种无法深入进去的暧昧。


244
  柳丝丝在培训班上好久都没有见到莎比了。
  最近一段时期,班上又请来了一个中年接近老年的妇女,姓童,当年曾经辅导过莎比所在的文化宫的学员们。随着教程的深入,莎比可能觉得自己无力胜任教师一职吧,所以,就把退休在家的童老师请来了。
  童老师个子不高,像上海的老年妇女一样,身材明显发福,接近于薄油筒,但是,她一旦表演起动作来,却富有动感,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她表演不起来了,但一招一式比划起来,却很有韵味,每天上课,她都像带着一帮孩子游戏似的,学员们倒感到颇有收益。她不严厉,但是她的声调一高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特别的威慑,所以,学员们似乎玩得挺欢,但内在里对她又有一种敬畏的情绪在里面。培训班渐渐地走上了正规的渠道。
  柳丝丝很喜欢上这样的课,她觉得自己爱上了表演了。
  也许是师承同样的教学的体系吧,童老师上课的时候,基本上把莎比当初教学的基本原则说了一遍。这也许是演艺生涯的入门规律。
  童老师讲,要当演员,要有两个“无”,一个是无耻,二个是无我。
  “无耻”,就是抛弃掉各种戒律与教条,包括各种成见与理念的约束,在演员的字典里,没有什么耻辱的概念(上文说过,这也是多年来,演员被称为戏子而遭人鄙视的真正原因。并非戏子日子不好过,或者天生低贱。在中国的文化体系里,戏子的这种先天性特点,是与中国人所信奉的“信义道德”背道而驰的。这也算是演员的先天性的职业损害吧。但是,如果这种损害与这种职业的丰厚利益相权而无足轻重的话,那么演员,仍是一个炙手可热的职业)。
  “无我”,就是不存在一个自我,当演员,要抛弃掉自我,把自己还原成一张白纸,然后在自己身上塑造别人的角色。
  童老师的和善亲切,使她这两个初听颇为刺耳“两无”,倒颇使人信服似的。
  她接手莎比的教学进程,一来就检测学员们放松与控制能力,她让男生女生们时而像佛像般凝重地端坐着,时而像小狗一般在地下打滚吠叫,借以训练学员的塑造能力。课堂上的气氛是快乐而富有趣味的。
  接下来,童老师很注重培养学员们对动作的想象力训练。就像写作是一种对语言的想象一样,表演实际上是把自己作为笔,扭动着自己所形体来抒发自己的想象。
  经过“无耻+无我”这种戒律漂白后的学员,才能具有想象力,才能绘就一幅演绎的图景,用自己肉体,制造出别人的形象。
  柳丝丝一直与谢北桦暗中较轻,在她的眼中,谢北桦太突出了。她的身上,带有一种天生的演艺的气质,在很短的时间内,童老师也发现了谢北桦独特的表演天赋。
  柳丝丝的内心里有一种好强的冲动。她羡慕谢北桦的那种天生气质,那种独特表演想象能力,但她不嫉妒,她觉得谢北桦能做好的事情,自己也完全能做到。
  谢北桦带有一种冰冷的清高,她的笑容都是浅尝辄止的,她会和女孩们说笑,但是谁都可以感受到她的那种内敛与冷静。
  她匆匆赶来上课,然后匆匆地离开,很少与班上的女孩们有什么搭讪。
  女孩多的地方,矛盾也多。女孩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世故,所以,在相互接触中,恃强、自私、贪小便宜、爱虚荣,搞得学员之间内部派系林立,矛盾百出。就像平常的搭置训练场地的小布景这些事,总有一些娇纵的女孩,站在一边发号司令,让别的女孩干那种搬运工的活。连平时训练时的站位,也成为女孩们争夺的目标,什么前面的人挡住自己了,自己站在后排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总是女孩们叽叽呱呱的主旋律。分抢道具与戏服的时候,更是抢开了,谁都要漂亮的洋气的衣服。在这当中,谢北桦总是以她的冷傲的气质,慑服了所有的人,她好像应该占到那一个最好的培训资源似的。
  女孩背后对她不满,对她敬而远之,谢北桦也不在意,她喜欢孓立地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柳丝丝羡慕她,而不喜欢她。然而,一次想象力训练的课程改变了她的看法。


245
  班里有一个女生叫张晗,看上了一件粉色船形领吊带裙,非要用伊莉莎伯雅顿沁夏绿茶香水与分到那件衣服的女生交换,那位女生本来答应了她,但张晗穿了一天戏服后,新鲜劲过去,又把那件衣服还给了原来的那位女生,而且索要自己送给别人的香水。那位女生不肯把香水还她,张晗就与那个女生对骂起来,一来二去,逐渐升级,两个女生就在教室里打了起来。
  女人打架以没有章法为主要特点,两个女生尖叫声连连,但却很难有效中伤对方。
  柳丝丝远远地躲在远处,不想参与此事,她对那个叫张晗的女生很是讨厌,有这样的一种女人,说话没有一个谱,喜欢在女人堆里,搬弄是非,当初承诺的时候信誓旦旦,转眼之间,一概不承认,而她自己却毫不羞耻,依然招摇过市。这种女人在最初的时候,颇有市场,因为她看上去热情,容易热络人,时间长了,上过她的当之后,谁都对她敬而远之。
  张晗与那个女生扭打之间,不知怎的,抢手夺脚起来,那瓶香水碰撞落地,顿时五刀分尸,张晗立刻撒起泼来,把那个女生的戏服一把扯过,本来就是不结实的戏服,哪里经得起她如此一拉扯,只听哗啦一声,衣服碎成了片片,到处飘散开来。那个女生一见如此,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蹲在地上,蒙头呜咽。
  就在这时候,谢北桦走进了一帮女生圈中,说道:“犯得着吵么?不就是一件衣服吗?”她把自己的戏服给了那个女生,然后抽身离开是非圈。
  “你自己不用吗?”一位安慰受伤女生的学员抬头问道。
  “我自己有衣服。”谢北桦冷冷地说道。
  童老师安排的训练课,主要目的是训练学生的想象力,她拎来一个录音机,插在地板上的插孔里,声音效果不是很好,粗糙的声音,在硕大的教室里产生隆隆的回声。
  根据录音带的声音,童老师作出提示,吩咐学生做出相应的动作。开始的时候,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是很优美清越的,童老师让学生作打座态,提示他们感受宁静致远、超然忘我的态势。
  但是,下面的声音却充满噪杂而恐怖,在童老师的暗示下,学员们感受到这更像是一个群集中营里的女囚在垂死前的心路历程。
  也许死亡是人类感情最容易得到宣泄的一种途径,所以,演艺表演中总喜欢选择死亡相关的元素来进行煽情。
  随着录音机里发生肃穆的音乐,一种恐怖的幽灵从宁和的乐符中像毒蛇一样盘旋而出,童老师让学生们作出送别亲人、孤独承受、感受死亡的种种表情。
  女孩们按照提示,挤在培训室的一角,阴森的音乐,在她们的眼前幻化出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她们投入着自我,把自己放进了那种等待死亡的恐怖氛围。
  突然,响声骤响,女孩们惊恐地睁大双眼,凝视着远方。童老师叫道:“谢北桦,你来做倒地动作。”
  当谢北桦从人群中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众人的眼里闪过一丝血腥的光亮。
  她穿着一件破旧的红色的衣服,孱弱地贴靠在她的单薄的身体上,把她的修长的身材淋漓地展现出来。衣服的边缘,已经丝丝缕缕,垂着败絮一样的毛边。这件衣服,显然不是班级里准备的,因为谢北桦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别人,她穿的显然是一件她自带的衣服。
  破烂的衣服套在她的身上,正符合她此刻想表达的中弹受伤的情境。
  谢北桦挣扎着冲向前,一手捂着腹部,脸上闪烁着痛苦的表情。她的这种惟妙惟肖的形体动作,震慑了所有的女孩们。谢北桦身上传达出的丰富的信息,让所有的女孩都被卷入到一种虚拟的死亡将致的情境中。


246
  破损的录音机里发出炸雷一般的枪击声,谢北桦应声倒地,董老师在边上命令道:“发挥你们的想象,表现你们的感情。”
  谢北桦绵软地倒伏在地上,仰面朝天,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颤动,犹如真的在承受着死亡前的那种脱胎换骨的痛苦。
  女孩们按照老师的指示,用力所能及的想象,表达着他们对于死亡的悲悯态度。
  有的女孩放声恸哭,有了女孩无声地哽咽着,经过了表演学校最初难以减免掉的笑场后,她们实际上已经有能力放弃掉羞涩的本能。笑场很多情况下,来自于对表演的抵触。这是学表演遇到的一个首要副效应。
  柳丝丝在女孩的队伍中,脑子里闪回着老师的讲课要点,两手蜷缩在胸前,半跪在地面上,努力调用着过去的对于死亡的回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死亡的痛苦,只是童话中的一个调料,她很难有切肤之痛。柳丝丝逼着自己,进入到死亡气氛笼罩下的情境中。她想到老师讲课时提到的“无我”的境界,这就要求把自己真正地投身舞台,排除干扰,集中注意力,这样才能塑造好角色需要的感情世界。
  柳丝丝紧盯着谢北桦四脚朝天的身形,可以看出,谢北桦在动作上放得开,她大张着四肢,完全地像一个生命逃离之后的孤助无立的躯体,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像被漂白过似的,带着一种孱弱、无能为力
  、听任驱使的无所谓,而这是死亡的真实的感觉。
  谢北桦黑黑的睫毛,覆盖在她的脸颊上,整个面容,像大理石一样娇嫩而又湿润,她在这种没有表情的状态下,把青春的扭断与夭折的强烈反差,鲜明地表现出来,一下子攫取了女孩们的心,柳丝丝不由自主地滑入到谢北桦无声地塑造的角色形象中。
  谢北桦身上带着的生命无奈的脆弱的美,感染了柳丝丝,柳丝丝在这一刻,排空了杂念,专注地进入到一种虚拟的戏剧氛围中。在开始的时候,她还强制着自己,努力逼迫着表达出痛苦的情绪,现在,她突然觉得一种汹涌的情感,喷薄而出,在涤除了自我的内在肌理上,自由奔泄,不能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她觉得好像真的为一个美好的生命的离去而痛哭,为一个像花朵般的女孩的夭折而哀鸣。
  女孩们的情感是相互感染的,一时间,表演场上,哭声与眼泪混杂在一起,操控了整个空间,女孩们几乎没有意识到录音机里的声音已经停止了,依然滞留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她们被谢北桦感动,然后又为自己的内在情感推动,一直达到一种情感几乎失控的场面。
  董老师甚感满意,“好了,好了。同学们表现得很好。”
  有向个女孩趴在谢北桦的身上,久久地不愿起身,好像谢北桦的真的离开。
  董老师走过去,说;“让北桦起来吧。北桦今天做的很好,一下子就把同学们的情绪激发出来,你今天的牺牲没有白白浪费。”
  谢北桦坐起来,柳丝丝情不自禁地挤过几个同学的身边,把她的手拉了起来,只见谢北桦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而柳丝丝的脸上,横溢的泪水划了几道痕线,柳丝丝感激地想着,“活着真好,你能活着真好。”
  两个女孩好像在那一刻有了某种默契,相互搂抱在一起,柳丝丝突然觉得,自己喜欢起了谢北桦,喜欢在她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真实的生命的感觉。她的冰冷,她的孤傲,在死亡的冷光面前,也变得可爱与可亲起来。
  这一天,是柳丝丝在班级里最开心的一天。她觉得表演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它是相互通融的,相互感染的,她第一次感到了一个集体的影响力。她似乎觉得自己开始留恋这种在虚拟的情景下,经历生死的感受而拥有共同生命体验的感觉。
  以前看《红楼梦》,一直不明白在大观园里演戏的女孩子为什么能相互依恋的情结,其实一旦在荡涤了自我的存在,进入到演艺的虚拟身份之后,往往人物会被角色操纵,使自己被塑造的角色俘虏。柳丝丝觉得开心的地方,就是自己终于能进入到一种虚拟的状态中,融入到角色所需要的情境中了。
  回家的时候,她觉得应该把这种开心传播开去,便掏出手机,在手上摆弄起来。她看到储存号码里的韩力护的姓名,突然觉得,应该告诉他自己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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